如此平整的地麵,雖說比不上磚石砌成,可總比泥土路要好。
看著他們灌江府還跟以前一樣在發展,大家那份心終於放下些。
可在他們放心的時候,汴京趕來的書信還是來了。
皇上那邊也隱晦提起,等到紀煬今年任期滿,就會調回汴京,讓他提前有個準備。
看到這封書信,紀煬確定皇上的想法。
汴京。
這次回汴京,可跟上次不同。
上次還能裝裝傻,充充楞,不太出風頭。
這次完全不同。
紀煬倒是不怕的,甚至有點期待。
有些事情,隻有在汴京才方便做,在灌江府搞基建固然快樂,可很多東西治標不治本。
雖說他沒那麼自大,覺得自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可有些事,必須要去做。
比如關市稅,比如說田稅。
不說跟更遠西邊的貿易往來,隻說如今一年開一次,再到兩三次的關市,其稅收已經相當可觀,用關市稅來養活邊關,乃至涼西州將士,定然不是問題。
他不是好戰之人,但不好戰,不代表不能養兵。
兵力才是他們貿易的底氣。
更能讓灌江府其他稅收騰出空隙出來,讓此地百姓的田稅也變成跟潞州一樣,甚至比潞州還要低。
紀煬可沒忘,如今的灌江府雖然發展得還不錯。
實際上每年的稅賦比其他地方都要重。
此地百姓是要養兵馬的,稅賦向來要多。
其實當初在潞州的時候,紀煬就隱晦減免過當地稅賦,說是兩成,但種子化肥這種能免則免,他們實際到手的糧食要比說出來的多。
剩下的官府掙錢補貼進來。
在灌江府這,明麵上三成,能用的優惠全都用上,當地百姓所得的糧食,還是比潞州扶江縣百姓少。
說到底,這隻能他在時候如此操作。
不說後麵的官員敢不敢這麼做,隻講大多數人隻有增加的,很少有人會隱晦減少到手的銀錢。
所以紀煬看著人人都誇灌江府發展的好,但歸根到底,還是人治。
人治,便隻能依靠官員的良心,當地官吏的態度,來決定百姓生死,決定今年的稅賦是隱晦減少,還是多點苛捐雜稅。
但直接明麵減稅這事,不是他能辦的。
至少不是他在灌江府能辦的。
要改關市稅用途,要讓灌江府,乃至潞州減免田稅。
普天之鄉之下,隻有一個地方能辦到。
隻有汴京,隻有承平國的都城朝堂。
不怪所有人外放官員都想回汴京,實在因為,那裡是所有權利的中心。
那邊一個小小的舉動,便會影響千萬人的生活。
汴京忽視灌江府,所以它亂了。
想到灌江府,紀煬等一批人來了。
想到邊關將士,守城二十七年的吳指揮使成為吳將軍,再成為一府的指揮使,官居四品。
想不到的時候,他們隻是苦守邊關的將士。
紀煬並非埋怨朝廷不作為。
如果可以的話,皇帝應該比誰都想讓天下太平安穩,可惜哪有事事順心的。
這會講的,隻是汴京那邊對治下百姓的影響。
想要保住關市稅用於百姓,想要真正減免百姓田稅。
他的目的地隻能是汴京。
這也是他從知縣到知府之後,心裡隱隱有的想法。
灌江府發展得越好,紀煬就越肯定,靠人治的地方,不可能永遠泰康安穩。
隻有法治。
隻有把條條框框全都規定好,修改此處的遊戲規則,這才不至於他走了之後便回歸之前的狀態。
運氣好,遇到個不錯的長官,運氣不好,來個大貪官。
可治理地方,怎麼能隻看運氣。
法治。
唯有法治,才能稍稍解決問題所在。
古往今來有句話可以形容這種情況,那就是人亡政息。
太依賴人治的地方,不會穩固。
紀煬心裡早有想法,麵上仍然不動聲色,不管同僚寫信怎麼旁敲側擊,他也隻道:“做好手頭的事再說。”
“城牆還沒修好呢。”
“幾處水渠剛完工,要去瞧瞧。”
“官學跟女醫館確實又給了銀錢,這次都是撥給下麵縣學,還鼓勵村裡開私塾,學堂。”
眾人看紀煬不動如山,心裡更是打鼓。
按理說要調任的官員,其實早早會收到暗示,紀煬這麼穩得住,是不是上麵沒什麼說法?
這個態度倒是讓手下人都安了心。
特彆是灌江府本地人,紀煬對灌江府的貢獻自然不用說,現在他們的家鄉大變樣,還鼓勵所有人讀書習字,改善大家生活條件。
但凡哪個官員能做到一條,都會讓他們真心愛戴,紀大人可是全都抓的!
其他人以為紀煬的調令還要一段時間,其實韓瀟那邊已經在交接工作了,他這次說什麼都不乾了。
算著時間,紀煬今年十月份任期結束,肯定會離開灌江府。
紀煬都不當這個地方知府了,那他還當什麼城主?
古博城的城門已經修繕好,城牆在今年八九月份便能完工,全部完工之後,他帶著家仆直接回潞州扶江縣。
什麼城主。
不是紀煬在這,他根本不想當。
古博城布政使,也是後來紀煬派過去的官員,這會急得抓耳撓腮,韓城主交接的太利落了,城裡的事能給他全都給了,自己隻管修城牆。
看這樣子,隻要城牆修好,隨時都能離開。
什麼?官府不讓走?私自離位?
他韓瀟從頭到尾,就不是官府的人啊!
人家本來就是來幫忙的,被抓來當了三年的官。
韓瀟想走的事,紀煬早就知道。
更明白便是一時押著他再做幾個月的事,等他一會汴京,韓瀟溜的比誰都快。
畢竟留下,就意味著要接觸新上司,說不定還要勾心鬥角,說不定還會有危險跟麻煩。
韓瀟可是標標準準的韓家人,他肯定能跑就跑!
他人還沒走呢!
怎麼地下官員要先跑路了!
紀煬無奈,隻得給偷偷給消息的古博城布政使回信,讓他好好做,韓瀟那邊不用管。
一時間,灌江府不少官員目光都放在韓瀟那邊。
眾人隻知道他修完古博城的城牆就會離開,卻不明白,韓城主完全是因為紀煬要走,所以提前做好準備。
灌江府,這個一手把灌江府扶持起來的紀大人,在今年,一定會離開。
但他離開,是為了讓此地百姓田稅減少,是為了讓此處關市稅收易主,所以他一定會走。
即使這裡有廣闊天地,他也願意回到小小的汴京城,回到勾心鬥角的朝堂。
上次離開的時候,他問玉敬泉,淩誌鵬他們,笑著問他們在汴京是不是很難。
他們並未說話,但都表明了是。
更彆說在汴京一個多月,像是過了一年。
當時紀煬的回答為:“不是汴京難,是我們的力量太小。”
“現在的汴京,不會因為我們做什麼,我們說什麼有所改變。”
“所以看起來很難。”
“等有朝一日回來,也許一切都會遊刃有餘。”
如今,便是有朝一日了。
這次回汴京,跟上次回汴京,一定會截然不同。
紀煬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