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四十二年十月十五。
承平國上下要重新科考的名單開始統計。
在皇上的治理下,買官做到實職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那個戶部於廣平的名單才會那麼單薄。
但通過舉薦做官的並不是少說。
特彆是通過國子監推舉的世家子弟很是不少。
自從朝會結束,國子監祭酒,主簿兩人都不敢說自己在家,否則前來“拜會”的人絡繹不絕。
汴京的如此,等外地的聽了消息,過來詢問情況的人隻會更多。
大多數被牽連要重新考核的人隻有一個想法。
你們惹紀煬做什麼?
他是好相處的嗎。
他之前那些手腕你們都忘了啊。
不就是給貧寒子弟多幾個位置,不就是讓下麵窮教書的多分點學田。
能值幾個錢啊。
不對。
確實值很多錢。
可就不能用更委婉的方式嗎?
為什麼一定要跟紀煬對上。
他多少陰謀詭計你們不清楚嗎。
這些話或委婉或直接說給國子監祭酒跟主簿聽。
甚至有些明白事情的,還去找了文家為首的幾個世家。
紀煬做事確實過分,但你們就不能想點委婉方法?
不行我們就去求助金家了,同樣是世家,人家就跟紀煬相處得很好。
雖說金家舉薦的人也要重新考試,但人家那邊已經在幫舉薦的人惡補功課了,你們呢?
太子都去鼓勵了。
文家臉色並不好看。
知道紀煬要從你們手裡分割利益的時候,你們個個哭著找文家,文家跟國子監幫忙了,你們又覺得我們應對的不好。
國子監祭酒主簿更是發了脾氣。
牆倒眾人推。
如今牆還沒真的倒塌,已經有那麼多人在推了。
還有不長眼地過來問,既然都有結果了,那還要不要繼續給百姓讓利?
他們都是豬嗎?
這個時候停止讓利,自己這些人隻會更被盯上。
就算停止,也要找個合適的時機,至少現在不行。
一時間,跟紀煬對立的人戶怨聲載道。
從汴京到下麵各地,沒有一處不在為這個事哀嚎。
其實緊跟太子的金家也受了牽連,要說舉薦人,他們在應天的時候,也沒少舉薦。
有才的沒才的,其實也不少。
可他們深知紀煬的想法,更知道金家已經成了外戚,隻有幫太子鞏固好江山,他們這個外戚才有好日子過。
說直白了,以前跟其他世家一樣,都是被管轄。
自從成為外戚之後,就變成管轄他們的了。
當員工跟當領導,自然兩個想法。
所以在朝堂上紀煬提出要一起重新考核的時候,韓瀟這個真才實學的人頭一個響應。
金家這個跟太子牢牢站在一起的第二個響應。
後麵聲音此起彼伏。
文家為代表的世家不管點不點頭,這事已經定下。
他們能怎麼說?
反對考核嗎。
那就要給個原因。
在紀煬麵前,紀煬會給他們麵子,不直白說出一句:“為什麼考核,我是捐官上來的,自願受罰,畢竟沒有科考過所以不好當官,這是你們說的。那被舉薦的人呢?誰又能保證,他們勝過我?”
縱然是跟紀煬一直不對付的國子監也要說一句。
以你為標準的話。
那朝中九成官員都可以直接辭職了。
以你為標準也太苛刻了些。
但他們同樣不能這麼說。
之前把紀煬貶低成什麼樣,大家心裡都清楚。
再看了他的文章之後,眾人更明白,這次考核定在十二月十五,隻有兩個月的複習時間。
這兩個月紀煬便是不看書本,他也肯定能過的。
被韓瀟,今科狀元一起誇讚的人,怎麼可能沒點真本事。
等於說,他們這次使著曲折蜿蜒,環環相扣的計謀,隻害了自己人。
於紀煬半點傷害都沒有。
說到底誰能想到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竟然在當官的時候還不忘學習?
他們這些科考的人明明過了科考之後,就不願意看書了啊。
紀煬真是個異類。
從什麼地方看,都跟彆人不同。
這件事的影響遠不止於此。
十月十五下了朝會,朝廷開始統計捐官實職跟舉薦的名單。
定下十二月十五各地開始考核,考核的官員臨時由太子任派,下到全國各地。
這樣的手筆肯定是皇上指點。
被派到全國各地的官員,既是考核,又能幫太子了解承平國各地的情況。
因為是臨時的任務,所以挑選官員也十分迅速,這次挑選官員也是給太子鞏固班底。
隨著考核的消息傳到承平國各地。
幾百官員皆是精神一抖。
平平安安做了那麼多年的官,怎麼說變就變了?
等知道是因為黨爭才牽連到他們,這些官員自然把紀煬連帶國子監的人心裡暗暗痛罵。
但罵又有什麼用,朝廷派來的考核官員很快就要下來。
這次考核不成,彆說當官了,可能還會押送到汴京審問!
其中重點關照的,就是於廣平名冊裡的人選,就算他們考核通過,也會被送到汴京審問,但考的成績好,可能就沒那麼嚴格。
試問,有人告訴你,考得好繼續當官,考不好直接入獄。
這還能沒有學習動力嗎。
頭懸梁錐刺股跟這一比,那都是不算事。
這下所有捐官,舉薦的官員,基本分為三批。
一批已經在想怎麼入獄的體麵一點,因為他們是真的不學無術,什麼也不會。
另一批胸有成竹,他們或許因為很多原因不能科考,但真的有本事,這次考核對他們來說,更像是證明題。
不過這種還是比較罕見的。
最後一批,也就是最多的人,都在全力學習,什麼名師名家,全都請過來。
再也不用父母逼著學習了!
他們自己可以的!
不學習就入獄,多好的警醒格言。
其中有幾個特殊的人,他們跟紀煬書信來往期間,早就被暗示過要繼續讀書,特彆是科考時的書要多看。
蘇州下麵小縣的知縣裴宸,灌江府寧興縣的玉敬泉,還有被調走的徐銘。
裴宸是當年灌江府裴家主子侄,被紀煬提醒,又有意投誠,所以用了關係去到蘇州。
去之前紀煬便提醒過,要他繼續讀書,以後會有大用。
之後偶爾幾次書信裡也提示過。
裴宸見識過紀煬的本事,自然是聽命的。
他那小縣治理得不錯,自己又好學,但對這次考試還是有些忐忑。
不過他也疑惑,紀煬在幾年前就知道,他們可能要重新考試?
玉敬泉自不用講,紀煬跟他說的肯定更多一些,兩人的關係跟其他人肯定不同。
彆看玉敬泉如今年紀不小,但他本就是苦出來的,當初能學寫字,現在就能學著讀書,估計也不會差。
最後的徐銘,紀煬也稍稍說過,但並未講太明白。
不過徐銘本就是準備科考的宗室子弟,多了個梁王提拔,這才沒去科考。
他約莫也是沒事的。
剩下要提醒的人就不多了。
紀煬本身更是不擔心。
話是這麼說,但林家,金家,韓家,包括太子那邊都送了不少書過來。
這些人戶送來的書籍自不用說,收下之後直接當傳家寶都行。
說起來,承平國各地的科考是太子選官員下去,其中就有林家的林啟,還有金家的人,國子監那邊也出了幾個。
而汴京這邊的考核,直接由皇上當主考,下麵國子監祭酒主簿,再有幾個助教夫子。
更有林大學士,文學士。
這陣容豪華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十年一遇的選拔呢。
汴京約莫有三十多人參加這次的考核。
但明眼人都知道,這考官明顯給紀煬準備。
雖說知道他的水平不錯,但皇上有意想測測紀煬的極限到底在哪。
經過這麼多事。
皇上對紀煬自然看明白不少。
他跟那些世家不同,也跟宗室不同,更跟外戚不同。
其實給太子選妃的時候,皇上便暗示過紀家的女子,實在不行他身邊那個小丫頭也行。
但紀煬既跟本家不熟,也不想帶本家飛黃騰達,小白鶴更不用想,她的名字就意味著她不會拘束在宮中那一方天地。
不過這讓皇上對紀煬更是微妙。
說他是純臣也不對,說他是佞臣更不對。
隻能慶幸自己不是個昏君,兒子也不是個糊塗的。
否則這樣的人,絕對不是皇家想看到的。
所以在十月十五那日早朝之後,皇上便私下見了紀煬。
皇上開口便是:“上次不是你跟你娘子研製出來的新藥,朕隻怕早就沒命了。”
紀煬立刻拱手:“還是皇上吉人自有天相,那藥其實也隻有一半的用途。”
另一半大家都明白,皇上甚至還看過他娘子用藥喂兔子,還正好趕上十隻兔子死了七隻的場景。
饒是他也很後怕。
此時說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竟然不像恭維,而是實話實說。
畢竟那個概率也是很難活下來。
皇上笑,讓紀煬坐下說話。
等紀煬這會看向皇上,發現他確實蒼老很多,大病過後,又殺了不知多少宗室。
其中壓力可想而知。
所以他想快點交接權力,趁著自己還在的時候,讓太子更快掌權。
“上次托孤到一半,你有什麼想說的嗎?”皇上冷不丁問道。
上次托孤,也就是三月中旬的事了。
如今已經是十月中旬。
那會說的是,皇上知道他一心為民,也說太子是個良善的皇帝。
紀煬自然忽略這些,不過還是認真道:“微臣會輔佐太子,太子是個很好的未來君主。”
有紀煬這句話,皇上放心許多。
紀煬是個從不食言的人,連他都是信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