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紀煬跟皇上的規劃裡,十而稅一,其實都能再減。
但前提是天下隱田減少,天下田地按時交稅,特彆是那些大莊戶,大豪強們。
隻是如今田產還沒清查結束,隻能暫時用稅一來安撫。
這些規劃,暫時埋在紀煬跟徐九祥的心裡。
終有一日會實現的。
至於現在。
大家還是為減稅跟增產高興吧!
往年兩件有其一,已經可以山呼皇恩浩蕩。
今年卻能兩樣同時進行。
隻怕全天下的人,都要搶著種良種,種了良種,就能減稅增產了!
徐九祥的話對良種的推廣果然十分有用。
彆說普通百姓了,朝中的世家也紛紛響應。
減稅,增產,還有這種好處?
於是在接下來四月二十五的朝會上,眾人對紀煬是誇了又誇,最後落點都在:“紀大人,紀學士,什麼時候開始分發稻種啊。”
“這樣的稻種送到各地,是能在今年種第二茬的。”
“紀大人為國為民,頗有遠見,得此良種,天下幸事啊!”
“不知那良種共有多少斤,又該如何分配。”
“雖說種下來的頗多,但要天下百姓都分到良種,怕是不太可能?”
“對啊,到底先給哪邊?”
“肯定是江南啊,江南氣候好,最適宜了。”
“難道粵地就不適合?”
“我們湖南湖北的水田難道就差?”
眼看爭了起來。
紀煬看看皇上,拱手對眾人笑道:“難道諸位大臣有所不知。”
“頭一年種良種,是要接受良種司以及當地農務司監察的。”
“至於發給誰,如今還在商議。”
承平國天下田地大致分為三種。
官田,之前說過不多介紹,這次的良種也會給各地官田,這大致占全國田地的一半。
多是百姓租種,官府好的話,可以保證他們一定的權益。
普通百姓擁有的民田,一家十幾口人,擁有幾十畝田地這種情況,大致占全國田地一成,隻有當地長官勤勉治下,對百姓好的地方,普通百姓才能擁有自己的土地。
他們負擔比較小,田地畝產也清晰,日子過得最好,交稅也最及時。
最後一種,便是世家豪強擁有的土地,基本占全國土地的四成。
手下也有佃戶,更偏遠的還有農奴,這也是承平國大力打擊的對象。
這種不用多介紹,紀煬在灌江府的時候,就動過當地豪強的土地,分給了當地百姓。
這點當時還觸怒承平國其他各地世家,剛回汴京之時,那文家,以及後麵的世家,還有當時的國子監主簿,都是因為這些事看紀煬不爽。
種種麻煩,也因這些事而起。
之後雖說因為紀煬的緣故,他們放血一年多給到自家佃戶,讓大家日子都好過了些。
但紀煬給的強壓一過,這事自然也就算了。
減免的田租漸漸再收回來,也是他們如今在做的。
至於隱瞞田產,不交田稅的事,更是數不勝數。
這樣一看,天下間的田地,都是窮人在交稅,都是官田的佃戶跟擁有自己土地的百姓老老實實交稅。
占了天底下四成,甚至更多田地的豪強世家們想方設法偷稅漏稅。
他們還會逐步侵吞百姓的田產,手裡田多了,糧食卻不多交。
於是,朝廷看著每年越來越少的稅款,肯定會加稅。
可加的稅跟大戶又有什麼關係,人家可以利用手裡的權勢逃啊。
那加的稅又必須收上去,最終隻會落到無權無勢的百姓頭上。
如此反複,等百姓實在交不起稅的時候,這天下也就完了。
灌江府,就是完了的例子。
不是紀煬,那邊什麼情況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清查大戶豪強世家的田產這事,勢在必行。
紀煬已經有段時間沒提這事。
大家以為他已放棄此事,畢竟世家全力打壓,那壓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若不是先皇走了,且有的鬨。
沒想到他借著手裡有良種。
竟然又提此事。
“頭一年種良種,是要接受良種司以及當地農務司監察的。”
“至於發給誰,如今還在商議。”
這是紀煬方才說的話。
很簡單。
可在場許多人無不變了臉色。
想要增產減稅,就要種良種。
種良種,需要接受各地良種司,以及當地被紀煬剛著手整理的各地農務司監察。
監察什麼?
隻是良種的種植情況?
這隻是其一。
其二便是各家的田地畝數。
畢竟給你家看良種情況的時候,“偶然”發現你家實際田地跟賬冊上的不符。
那你說這事,報還是不報。
良種司若隱瞞,農務司連著你良種司一起告,本就是有衝突的部門,這還不趕緊告了奪權。
反之也一樣。
就算有什麼地方,大戶跟良種司,農務司全都勾結到一起。
當地的官吏呢?
想要辦事,卻一直有阻撓的大臣?
如果全都買通,紀煬這學士也不做了,馬上去你那地方當知縣。
最後一句。
發給誰,還要商議。
看著當初各地指揮使的情況。
自然是誰聽話,發給誰。
這還用說。
這次良種分發,官田,普通百姓擁有的民田,肯定最為優先。
特彆是普通百姓,紀煬一直對他們頗多照顧。
他這兩句簡簡單單,又複雜無比的話。
再次直衝世家。
或者說,再次直衝擁有隱田的大戶。
他要為天下百姓查清到底誰沒交田稅,到底誰把他們要交的田稅,攤給了最普通最吃苦的百姓。
滿朝文武這才明白。
上次著手改革國子監,不過是他吹響的號角。
如今這手用良種換清查田地,這才是利刃。
而如今皇位上坐著的皇帝,甚至是他的忠實擁護者。
文學士手心冒汗,金學士更是思索他家下麵有沒有齷齪賬,若有,那有多少。
或者說,不要他這良種了?
一畝地增加一百斤左右的良種,你不要?
一年兩熟的種子,你看不上?
再說,紀煬那皇莊裡,還在源源不斷送出更多良種。
你這次不要,以後呢。
如果人家都急著種良種,你推三阻四,豈不是更入紀煬的眼。
他在灌江府做的那些事,誰不知道。
讓多少鄉紳世家去修城牆修道路。
他在灌江府敢這麼做,難道不敢在汴京如此?
他紀煬,會沒這個膽子?
隻能說,紀煬那兩句話一出,整個朝堂沉默不止一瞬。
方才還熱熱鬨鬨要良種,現在恨不得自己沒出現。
不少人對紀煬,簡直既愛又恨。
愛他確實厲害,政績斐然,恨他自己不跟自己一條心。
你一個勳爵人戶,乾嘛一直心係百姓。
可這麼久了,紀煬的為人,誰還不清楚。
跟他甚至多說無益。
紀煬看看四周,笑道:“那良種分發的事,便私下再議了,但時間也緊張,想趕在六月前種下,也就一個月。減去路上需要時間,估計隻有十日時間。”
十天,給你們一個機會,趕緊把自己家那些欺壓百姓,隱瞞田產的事給處理了。
不管是把田地低價賣給任地百姓,還是如何如何,他都不管。
等專門成立的良種司到下麵的時候,一旦發現玩花的,紀煬的手腕,眾所周知。
下朝之後不少人開始研究良種司的名單。
原本以為就是個控製種子價格,種子買賣的部門,等看到上屆科考的狀元都在裡麵時,甚至還有林家的林啟牽頭。
這已經沒什麼好說了。
你們叫良種司,還是監察司。
大家心裡清楚。
還有整頓各地農務司的事,也傳遍朝廷。
偏偏整頓這事,是在良種收獲的前一天定下。
各方麵都已經同意,皇上也按了印章,誰都不能更改。
他們承平國朝堂辦事效率什麼時候這麼高了。
不管朝堂的局勢如何複雜,地下百姓聽到良種的消息,隻會歡欣雀躍。
增產減稅。
這簡直跟做夢一般。
這種消息總是傳得格外快。
等各地的大戶們開始自查自家田地問題,開始將隱產走明路,或者直接賣出,更要解決跟當地百姓田產糾紛,即使多賠銀子也不讓自己有田地官司時。
當地百姓更疑惑了。
不少人都掐自己一把。
這家怎麼好心便宜賣土地了?
這家要低價買他田地,這會又趕緊送了回來,並給了封口費?
他們是瘋了嗎。
怎麼最近所有好事都落到他們普通人頭上了。
可哪有人不會歡歡喜喜拿回自己的土地,更有官員趁機處理之前礙於世族勢力的糾紛。
一時間,朝野上下似乎變了天地。
對百姓們來縱然隻有薄田幾畝,但加上減稅,加上良種。
這日子就不愁吃喝。
他們聰明,勤奮,踏實,肯乾。
日子肯定過得好!
一批批良種從汴京運出。
每到一處,當地百姓皆是夾道相迎。
今年的稻穀,絕對會豐收的!
隨著良種到來的消息,還有汴京的幾份報紙。
上麵還說了,當今皇上都在花園裡種田地呢。
皇上妃子都在宮殿裡養蠶呢。
上位者都如此勤奮,他們怎麼能靠著良種歇懶!
種田!馬上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