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枳許是被房後的話刺激到了, 從奪回懸頌後,便格外注重懸頌的禮儀培養,甚至到了病態的程度, 吉禮、軍禮、凶禮、嘉禮、賓禮,樣樣都要做得符合規矩。
看得顧京墨頭皮發麻。
從懸頌蹣跚學步開始, 他就要身姿端正,走路時每一步的距離都有尺子量過, 步距必須完全一致。
就連正坐時的叩首禮, 叩拜的速度, 身體姿態都要反複練習。
懸頌起初還很貪玩, 到底是孩子心性,對萬物都充滿了好奇。
直至被訓斥,被打罰,甚至罰寫千次, 他才終於安分下來。
從一個頑劣的孩子, 變成了一個規矩刻板的孩子。
人越來越優秀。
笑容卻越來越少。
顧京墨突然懂了。
為何懸頌總是那副如青鬆聳立般的身姿,為何步態總是那般均勻, 原來是九枳從小苛刻訓練出來的。
緣煙閣的修者也多是這樣的姿態,多半是他們會從行為舉止上模仿懸頌。漸漸地,緣煙閣弟子都會比尋常修者姿態端正些。
她站在一旁看著不過五六歲的懸頌, 一邊忍著眼淚,一邊認認真真地手執毛筆,在竹簡上罰寫, 不由得一陣心疼。
年幼的懸頌皮膚白皙,落淚後眼角發紅, 鼻尖也紅彤彤的, 嘴唇微微發顫, 卻倔強地努力忍著。
薄唇輕抿,有了日後隱忍的端倪。
“你啊……沒有童年。”顧京墨這般感歎。
想了想後,又苦笑起來:“我的童年,又何嘗不痛苦呢?我們倆啊……”
誰又比誰好呢?
懸頌所處的王朝,有著田獵的傳統。
一般饗禮後都會有射禮,有時可以趁機選拔人才,也能減少民間的野獸襲擊田產的情況。
懸頌作為公子,有時也會跟著去參加狩獵。
他在一次狩獵時,遇到了仙家。
這仙家在顧京墨看來,不過是正派的普通修仙者,資質最好的修者也隻是雙靈根,不過金丹期修為。
但是,在人界的凡人看來,他們簡直是天神下凡。
這些修者偶爾會來人界探查,看看有沒有從修真界偷跑出來的妖獸作亂。
剛巧遇到了來狩獵的懸頌。
懸頌的妖力已被鎮壓,他們這般粗淺的修為自然發現不了,隻能發現懸頌居然是單靈根,不由得大為驚奇,有了勸說懸頌入仙門的想法。
其中修為最高的修者說道:“我們乃是緣煙閣內門弟子,來此執行師門任務,剛巧碰到小友。我看小友根骨驚奇,是修煉的奇才,不知可願與我等一同入仙門,自此走上修仙長生之路?”
懸頌坐於馬上,手握韁繩,微微揚起下巴看著他們。
他身穿黑色的上衣下裳,腰間束著蔽膝,腿上是纏腳綁腿的斜幅,以及身上佩戴的朱芾蔥珩皆證明,他是貴族子弟。
看他年歲尚未及冠,便可以佩戴朱芾蔥珩,證明他乃是帝王之後。
不過十歲出頭,已有了日後那種高傲冷峻的姿態:“仙門?我為何要入?我不求長生,我隻想助父王南征,平定天下。”
幾名修仙者麵麵相覷,小聲對同門說道:“師兄,他是人界君王之子,不願入修真界也正常。”
自古帝王將相,皆非凡命,其出生之初便會引出天地異象,以證未來之輝煌霸業。
懸頌為帝王之子,還有著九枳的靈力孕育,能有土係單靈根也不足為奇。
三人並未多問,怕因為他們的詢問,擾亂了人界未來,改變了人界命運。
畢竟,帝王家的子嗣皆會牽連諸多命數。
不過,懸頌被仙家問了仙緣,此事還是被康王子知曉了。
康王子知曉自己的孩子有慧根,便覺得這是吉兆,按照仙家的囑咐,開始區彆對待懸頌,不會安排凡間的尋常女子給他,身邊的仆從也都換了一批。
懸頌並未在意此事,還樂得清靜。
誰知仙家並未放棄他,兩年後,又有道人來人界尋了懸頌。
這回來的人,倒是有些道行,是元嬰期仙尊,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佯裝與懸頌偶遇,他全程都在觀察懸頌,從神情可辨,他對懸頌極為滿意。
二人閒談間,他看著懸頌笑道:“小友並沒有帝王之相。”
懸頌放下手中的爵杯,並未在意:“我的兄長公子滿才是儲君,我又何來帝王之相。”
“不但沒有帝王相,還似乎不該屬於帝王家。”
懸頌不悅地看向他,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該修者並未多言,放下一冊竹簡,便告辭離去。
懸頌伸手拿來竹簡翻閱,看到這是一本古籍,講的是一些遠古秘術。
他最初並未仔細查看,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對照典籍上的說明,剛才那位仙人說得的確沒錯。
他不僅麵相如此,命格還有克國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