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天亮。
清晨微風涼爽,大雜院開始熱鬨了起來,男人女人紛紛起床,各自忙碌。
薑萱趕著去郵電局報到,大清早打著哈欠起床,一邊刷牙洗漱,一邊催著鄭西洲去灶台生火燒水,把昨天剩下的玉米餅上鍋蒸了。
考慮到鄭西洲的飯量,另外又熬了一鍋紅薯粥。
鄭西洲對紅薯粥沒什麼意見。
然而薑萱已經把紅薯吃吐了,堅決不肯喝粥,想也不想給自己單獨切了一根胡蘿卜。
蘿卜片清甜爽口,咬一口嘎嘣脆,彆提多享受了。
兩人坐在桌前一塊吃早飯。
吃完飯,鄭西洲伸了個懶腰,看薑萱一臉焦躁緊張的模樣,曲起手指彈她腦門。
“你慌什麼?一個郵局的電報員,還是臨時工,有什麼值得緊張的?”
薑萱懶得搭理他。
就算是臨時工,那也是她花了二十六塊錢,辛辛苦苦找到的工作!
絕對不能隨便丟了。
鄭西洲又說:“如果在郵局做的不順心,記得早點撤。回頭我幫你留意礦區的工作崗位,正式工,比你那個臨時工好多了。”
薑萱眼睛發亮,轉念又問:“我進礦區能做什麼?難道下井挖礦啊?”
鄭西洲氣笑了,對著她的後腦勺輕輕拍了一巴掌。
“腦瓜子裡想什麼呢?我會讓你下井挖礦嗎?”
“……”那可不一定。
薑萱心裡逼逼。
鄭西洲揪了揪她的耳朵,“放心,不會讓你下井挖礦。工會廠委宣傳部那些科室,工作崗位挺多的,又輕鬆,一天到晚坐辦公室開大會,有時間我去幫你問問。”
那肯定不容易打聽。
薑萱心想,礦區的職工也不是傻子,萬一有空缺崗位的,還是正式工,哪個不想讓自己的親戚填上去的?
總之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會輕易便宜了她。
薑萱對他不抱希望,隻想暫時穩住了郵局的工作,每個月能拿到十八塊的生活費就行。
出門前,鄭西洲從箱子裡翻出一個壓箱底的軍綠色挎包,一個嶄新的軍綠色水壺,隨手扔給薑萱。
“送你了,都是我當年退伍帶回來的,沒用過。”
薑萱高興地接過來,這兩樣東西來得太及時了。
她用熱水把軍綠色水壺燙洗了一遍,灌滿白開水,然後塞進斜挎包,信心滿滿地離開大雜院。
還彆說,她這一身穿著打扮,肩上斜背著一個軍綠色挎包,像極了電視裡那些下鄉女知青的經典模樣。
青澀又美好。
鄭西洲上上下下打量,目光驚豔,最後注意到了她的馬尾辮,好笑道:“編兩根麻花辮多好看,非要合起來——”
薑萱惱怒:“閉嘴,不許提這件事!”
她後腦勺的那塊疤,結的痂殼才掉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長出新頭發呢。
一定不會禿的!
鄭西洲憋著笑,沒敢繼續逗弄,趁著時間還早,專門送她去郵電局上班。
郵電局在市中心,距離解放路不算遠,步行十五分鐘就到了。
薑萱難得有些臨陣退縮,下意識抓緊鄭西洲的衣袖,站在門口猶豫不決。
說起來,她才十九歲,擱現代就是剛剛考上大學的大一新生,壓根沒踏進社會工作,更沒接受過社會毒打。
那天能順利在郵電局找到工作,不得不說,也有一部分是鼓起勇氣才肯去做的。
鄭西洲瞥了眼自己的衣袖,被人攥得緊緊的,他又抬起頭,瞅著薑萱怯怯的臉色,忍不住露出笑意。
“你怕什麼?走,我給你壯膽。”
薑萱擰眉:“誰怕了?我不是怕,就是、就是覺得……”
她轉身望向四周,灰蒙蒙的街道,低矮的青磚瓦房,大字號的紅色標語,無一不是古舊發黃的曆史。
從今往後,她真的要在這個貧窮落後的年代立足生存了。
工作隻是第一步,賺錢,囤糧,發家致富,興許還要在這裡結婚生娃。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生活,幾乎沒法想象。
薑萱深呼吸一口氣,轉身拉著鄭西洲的手,認命道:“走吧,我要去工作啦。”
鄭西洲沒吭聲,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跟著走進郵局。
一進門,正巧在辦事窗口前看見了薛主任。
薑萱連忙上前:“薛主任,我來這裡報到了。”
對方回頭看見她,笑著道:“趕巧了,正和小葉說起你工作的事呢。”
話音落下,窗口裡麵的工作人員不約而同停下動作,目光直溜溜地望了過來。
薑萱:……
薑萱尷尬點頭,衝著她們笑了一下。
薛主任給她介紹:“這位是葉萍同誌,去年招進來的電報員,以後你跟著她一起工作,要學的地方多著呢。”
“薑萱同誌,你好。”葉萍笑眯眯打招呼。
“你好。”薑萱也笑。
薛主任領著她去辦公室,開了兩張臨時工的證明條子,又是簽名又是戳手印,不一會兒便辦完了手續。
薑萱全程迷迷糊糊,最後還是被葉萍拉著坐到工位上,前麵是拍電報的設備,右側麵就是低矮的辦事窗口。
“以後我就坐在這裡工作了?”薑萱高興。
葉萍目光閃爍,隻道:“是啊,你和我鄰桌,薛主任說了,暫時讓你來負責這個窗口的業務。”
薑萱心情極好,懶得計較她話裡的鋒芒,摸著發舊的鍵盤,抬頭望了一圈。
鄭西洲趴在窗口前,屈指敲了敲透明玻璃,調侃道:“薑萱同誌,都辦完手續了,請問你還需要我壯膽嗎?”
“不需要了,你快走吧。”薑萱爽快擺手。
鄭西洲:……
鄭西洲低頭看了眼手表,“快八點了,我也要趕著去上班,你一個人呆在這裡,能行嗎?”
“放心吧。”薑萱和他俏皮地眨眨眼。
她又不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萬一真的有同事故意為難,薑萱這個暴脾氣,還真不一定吃虧!
鄭西洲想了想,又抬手敲了下玻璃,側頭和旁邊的葉萍打招呼:“同誌,我對象就拜托你照顧了,千萬彆欺負她啊。”
葉萍笑著應聲。
看著鄭西洲離開,薑萱低下頭,也不去問左邊窗口的葉萍,自己摸索著電報機的用法。
電報機並不複雜,由電鍵、印碼機構和紙條盤構成。
薑萱膽子大,試探地摁了一下電鍵,當即發出了“嘀”的一聲。
耳邊有人道:“長按就是‘嗒’的一聲。”
薑萱下意識長按,果然是這樣。
她樂得抬頭,看見了一張年輕靚麗的臉。
對方年紀不大,白色襯衫搭配工裝褲,梳著兩根麻花辮,唇紅齒白的,還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