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大早,薑萱早早起床,洗了一把涼水臉讓自己清醒清醒。
把考試用的紙筆提前準備好,緊張地翻閱課本,生怕有哪個知識點沒記住。
鄭西洲看不下去,“彆看了,快八點了,帶你去學校。”
薑萱隻能放下課本,跟著他出門,焦躁道:“彆的科目我都有把握,就是這門俄語,我怕不及格。”
“沒事,”他說,“昨晚我讓你背下來的那些重點,隻要你沒忘,進了考場認真寫,不會不及格。”
“我還是怕考砸了。”薑萱擔憂。
“絕對沒問題。”
鄭西洲說的信誓旦旦。
薑萱聽了他的話,出乎意料地不再心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像是墜在後頭的小兔子。
緊趕慢趕,走了十幾分鐘,兩人終於來到礦區三中。
一個不大的高中學校,校園充滿頹廢詩意,兩層樓高的水泥房,旁邊還有兩間磚瓦房,前者是教學樓,後者是學校食堂。
校園裡種著很多柳樹,柳葉飄飄,遙遠的天邊朝霞彌漫。
教學樓的牆皮斑駁發舊,穿著灰藍黑的學生在校門口來來往往,光線交織晦暗,像極了舊日年華裡發黃的回憶場景。
薑萱望著這一幕畫麵,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時光。
“愣著乾什麼?”鄭西洲摸摸她的頭,“進去啊,傻妞兒。”
“我、我往哪裡走?”薑萱回過神,一臉茫然。
他揚起下巴示意:“看見那個眼熟的小跟班沒?”
薑萱聞言,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樓下的辦公室門外,一個及其眼熟的、黃頭發的瘦小夥蹲在草地上,嘴裡咬著草根,無聊地東張西望。
……黃毛?
不對,應該是黃三。
想到那個稱呼,薑萱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黃三也看見了他們,樂得站起身,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洲哥,嫂子,你們終於來了。”
“你姐呢?”鄭西洲問。
黃三說:“她給那些學生開告彆班會呢,說是馬上畢業了,想說些實誠話。”
畢竟一旦考完試,有的學生遠去縣城當工人,有的回了鄉下當記分員,連畢業證都是托付彆人幫忙拿的,以後再想見麵,更不容易了。
薑萱這才知道,原來所謂認識的學校“熟人”,就是黃三他姐,一個勤勤懇懇帶弟弟的高中老師,已婚,生了三個孩子,大兒子隻比黃三小了兩個月。
這難以置信的年齡差……
敢情女兒懷孕的時候,媽媽也時髦地跟著一起懷孕了?
薑萱沒敢問出這個疑惑。
殊不知在1958年,鄉下的生產隊裡多的是這種事,媳婦兒和婆婆同時大肚子懷了孕,算不上稀奇事兒。
有黃三的姐姐出麵,薑萱被安排到教室的最後一排,跟著其他十六七歲即將畢業的高中生,一塊參加畢業考試。
不是薑萱卑微,身邊的同學年齡真小……
趁著考試還沒開始,薑萱盯著左邊的小少年,好奇問:“小同誌,你幾歲啦?”
對方害羞地笑:“十五歲。”
十九歲才高中畢業的薑萱:“……打擾了。”
小少年長得很好看,身上的校服洗得發白,模樣嫩生生的,眉清目秀,笑起來有兩個小虎牙,還沒長大呢。
想想這個年代的“五二二”學製,再想想未來的“五三三”學製,薑萱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虧,多上了兩年學,混成了“大齡”考生。
“叮鈴鈴……”開考鈴聲響起。
第一門考語文,試卷發放下來,薑萱粗粗掃了兩眼,無非是理解和作文題,簡單得很,拿著灌滿墨水的鋼筆,唰唰開始作答。
作文題目是“我的童年”,題材中規中矩,幾乎沒有一絲和敏感話題擦邊的可能性。
薑萱心想,估計這些老師也被去年的大鳴大放運動嚇怕了,那些說錯話的知識分子,基本上都被送到偏遠農場接受勞動教育了。
農場是什麼地方,吃得少乾活苦,大冬天下河挖溝渠……薑萱不敢深想。
寫作文的時候,薑萱格外費心,用詞謹慎至極,直到考試結束的前十分鐘,才答完了試卷。
中間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薑萱高高興興從教室出來,迫不及待跑到校門口,看見鄭西洲躺在藤椅上,和看門的老大爺說說笑笑,悠哉地翹著二郎腿,同時啃著綠豆冰棍。
“……”薑萱惱怒,“鄭西洲同誌,你哪來的綠豆冰棍?也不說給我買一個?”
狗男人沒有半點求生欲,哢嚓咬了一口冰棍,舒爽道:“你不是考試嗎?考完了再給你買。”
薑萱:……
薑萱蹲在他跟前,抱著膝蓋,憋屈地說:“剛剛把語文考完啦。”
“彆告訴我語文你也能考砸?”
“沒考砸。”薑萱冷哼。
鄭西洲瞥了她一眼,“誰惹你生氣了?說話哼哼唧唧的。”
嬌氣。
薑萱怨念地看著他手裡的綠豆冰棍,沒吭聲。
鄭西洲眼眸低垂,頓時發現了她的意圖,故意把冰棍伸到她跟前,逗弄道:
“想吃啊?咬一口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遠處還有門房的老大爺看熱鬨呢。
薑萱沒敢咬冰棍。
“是你自己不吃的,彆怪我不給你分。”鄭西洲遺憾地歎口氣,哢嚓哢嚓兩口,把冰棍啃得乾乾淨淨。
薑萱快被這個狗男人氣死啦。
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眨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