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薑萱反應快,當即收回腳,躲到門背後悄悄偷聽。
徐玲玲看見她當場跑了,低著頭使勁咳咳。
葉萍也睜大了眼。
老大姐還在動員,“街道那邊乾得熱火朝天,半夜都在忙著修‘煉鐵爐’,他們遇到困難了,咱們也得主動幫忙啊,剪兩根麻花辮的事情,也不難辦吧?”
話音落下,依舊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開玩笑,哪個女孩子不喜歡麻花辮,即便年紀大的中年婦女不愛靚,也不願意站出來,按照平時,剪掉的長頭發還能賣錢呢,少說也有兩分錢,多的甚至能賣五分錢呢。
徐玲玲縮到了桌底,假裝在撿東西。葉萍低頭看學習文件。
薑萱更不敢進去露麵了。
老大姐左看右看,拿著剪刀走上前,“小葉啊,你先來,你的頭發短,剪一截沒事的。大姐有經驗,保證給你剪一個漂漂亮亮的齊耳短發!”
……葉萍笑得勉強,婉拒道:“餘大姐,你知道我的家庭條件,我的頭發還要留著賣錢,兩分錢也能買一把菜葉子呢。”
葉萍是家裡的長女,底下還有三個親弟弟,一大家子要吃要喝,生活拮據,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天天都要省吃儉用。
此話一出,老大姐不好再抓著她開刀,隻能朝著隔壁的徐玲玲下手。
“玲玲啊……”
話還沒說完,徐玲玲從桌底露出腦袋,像是沒聽到她的話,手裡拿著一根進口鋼筆,語氣慶幸。
“我還以為這支鋼筆弄丟了呢,原來是掉到地上了,這還是我哥前兩年送的,中午我去公安局找他吃飯!”
搬出了徐長安這個哥哥,任誰也不敢欺負她。
老大姐拿她沒辦法,眼睛到處張望,資曆深的婦女紛紛低頭,一大幫男同誌看熱鬨。
“大柱,你來,男娃子不怕光頭……”
被點到名字的年輕小夥有些遲疑,站起身,摸了一把硬刺刺的頭發,“餘大姐,我這點頭發有用嗎?”
“當然有用!你過來,大姐給你剃頭。”
“那個誰,小王,你也來,你們男娃都彆矯情……”
老大姐拿著推子,磨刀霍霍。
郵電局的年輕小夥都沒逃過魔爪,統統剃了光頭,哀怨地回到工位上。
輪到辦公室的薛主任出來,老大姐愣了下,“主任,你要不要剃頭發?”
薛主任摸了摸自己腦袋,臨到中年,頭頂禿了一大片,“剃吧,我給大家做個表率!”
“好欸,還是主任覺悟高,大家鼓掌!鼓掌!”
“啪啪啪……”掌聲熱烈如潮。
有婦女站起身,“主任都肯剃光頭了,我也來,我剪個齊耳短發,利落點!”
“大家給趙翠枝同誌鼓掌!”
“我也來……”婦女紛紛舉手。
眼看氣氛越來越高漲,徒留中間的徐玲玲和葉萍麵麵相覷。
事關思想覺悟,徐玲玲尷尬舉手,“大姐,我也剪吧,但是我想隻剪一小截……”
“行啊,不管剪多少,都是貢獻!”
葉萍隻能跟著附和,又被眾人推著坐到座位上,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哢嚓”兩聲,兩根麻花辮瞬間沒了……
徐玲玲還好,老大姐不敢下手太重,隻剪了一截。
“薑萱呢?她那兩根麻花辮子又黑又亮,看著都讓人羨慕……”
“她還沒來吧?”
“沒看見人。”
恰逢這時,門外有派發信件的郵遞員回來,嗓門還挺大,“薑萱同誌,早上好啊!”
薑萱:……
薑萱尷尬進門,老大姐看見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小薑啊,來來來,正好趕巧了——”
“大姐,”薑萱急忙打斷她,“我趕著去礦區幫忙,昨天和其他同誌都約好了,大清早在保衛科門口集合,這會已經遲了!”
“礦區保衛科的?”薛主任當即問。
“對。”薑萱點頭。
薛主任連忙道:“那你趕緊去,保衛科那邊最辛苦了,聽說昨晚忙到大半夜呢。”
偷懶睡了一下午,窩在家裡吃吃喝喝的薑萱絲毫不臉紅,肩背挺直,義正言辭道:
“一切都是為了煉鋼,不辛苦!主任,我趕時間,先走了啊。”
“行行行,快去。”
得了他這一句,薑萱轉身就跑,整個說話的過程不到兩分鐘。
老大姐懵逼呐喊:“哎,把頭發剪了再走啊。”
“……”薑萱裝作沒聽見,幾乎跑得更快了。
氣喘籲籲進了礦區,中間還要躲著成群結隊的女學生,薑萱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到柳樹後頭,擰開軍綠色水壺,仰頭咕嚕嚕喝水。
喝完水,又歇了一會,薑萱去保衛科找黃三。
“今天要忙什麼?”薑萱問。
黃三瞅著她的麻花辮,撓頭道:“要做木工活。昨天累死累活隻收到了十幾個鼓風箱,大家都說試著自己做做,那個鼓風箱的活塞要綁雞毛,雞毛不夠,有人說能用頭發代替……”
薑萱的麻花辮太顯眼,出去了遲早被逮住,哢嚓剪掉。
“能不剪嗎?”薑萱快哭了。
黃三也頭疼,“嫂子,要不我把你安排到礦山後麵,和那些小學生一起敲礦石,你再把頭發擋擋,包個頭巾,中午趁著休息,趕緊回家,彆出來晃悠了。”
“那我還不如現在回家呢。”薑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