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萱在小洋樓左等右等,直到桌上熱氣騰騰的湯粥徹底冷透,仍然沒等到鄭西洲買菜回來。
想來想去,薑萱不放心,拿著手電筒出門,親自到糧店跑了一趟。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八點,糧店早就關了門,街上冷冷清清,隻有三兩個遲遲下班的工人偶然路過。
“奇怪,”薑萱嘟囔,“讓他買個菜,難道還能被人拐了?”
天色黑,路上的燈光又暗,薑萱孤身一人不敢亂跑,隻能揣著一肚子的氣,悶悶不樂回了小洋樓。
一個大男人不可能隨便出事。更何況鄭西洲的身手還算不錯的,他是退伍兵,力氣又大,普通人奈何不了他。
興許是臨時碰到了什麼急事呢。
心裡是這麼想,薑萱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思緒飄飄悠悠,鬼使神差想起了二妮兒的提醒。
薑萱沒忘記,鄭西洲那個王八蛋上輩子還缺了一條腿呢。
帶著義肢,那得多辛苦。
會不會就是今晚出事了?
這個年代的治安環境,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隔幾天就能在報紙上瞥見人販子的通緝令,薑萱真怕鄭西洲那個狗比男人又跑出去見義勇為了!
王八蛋!
薑萱越想越擔憂,嚇得一個激靈爬起來,幾乎想要大晚上出去滿大街找人了。
即便她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也能去礦區找黃三,那小混混成天到晚跟在鄭西洲後頭,說不定就知道鄭西洲在哪兒呢。
就在薑萱急得忍不住準備出門時,被她心心念念惦記的男人,卻沉著臉隱在陰影處,一邊泡茶喝,一邊漫不經心和人套話。
“鐘叔,你跟我老實說,程紅霞那丫頭……”鄭西洲看向他,“之前你想讓她來我這兒幫忙,是你的主意,還是她的主意?”
說到這個,鐘叔氣不打一處來,“你不是不想要幫傭嗎?問這個乾什麼?”
“問問還不行了?”鄭西洲笑,“鐘叔,我記著,你一向不會多管閒事。怎麼這次碰見了那丫頭,又是找我幫忙,又是給她張羅工作……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你閨女呢。”
似乎聽出了他語氣裡的不悅,鐘叔愣了下,眸光和他對視,當即察覺出了幾
分不對勁。
“不是,那、那丫頭有問題嗎?”
他是看著鄭西洲長大的,即便後來鄭西洲遠去西南當兵,兩人也沒有斷了聯係。
鐘叔多少能猜到鄭西洲是乾什麼的。
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鐘叔顧不上彆的,慌忙解釋道:“那丫頭應該沒問題,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就算這幾年沒見麵,可是她模樣幾乎沒變……”
一眼就能認出來。
更何況,之前幫忙給她找工作時,鐘叔和她寒暄了好幾次,甚至提到小丫頭當年剛進鄭家那會不小心打碎茶盞的事情,程紅霞也能笑盈盈地答上來。
這、這人絕對沒問題啊。
聽到這些,鄭西洲的眉眼越發冷了,他確定自己不會認錯人,那根本不是程紅霞——手背上的紅痣興許可以解釋說是他記錯了,但是眼神不會出錯。
程紅霞自幼跟著他,雖說有點往上爬的壞心思,但礙於他一直冷著臉,又了解他的脾氣,鄭西洲自有底線,哪裡能碰哪裡不能碰,程紅霞一清二楚。
那女人一向不敢對著他使勾引人的手段。
然而這一次忽然出現,見了鄭西洲又是主動偶遇,又是勾著人主動靠近,一舉一動看似毫無破綻……那雙嫵媚的眸子,卻沒了對他的深深畏懼。
“鐘叔,我記得當年是你把她帶回鄭家的……”
“是,當年花了我三塊大洋呢!”
“……”
看見鄭西洲當即黑了臉,鐘叔乾笑,當年那事兒他確實乾的不太地道。
“你也知道那丫頭長得漂亮,八歲就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那不是……我要是不買她,她就得被賣進歌舞廳了。”鐘叔越說聲音越小。
鄭西洲懶得搭理老頭兒的封建思想,當年給他院裡塞了個小丫頭,現在心裡惦記什麼,無非就是看不慣他一個大少爺洗碗洗菜洗衣服,想給他塞個手腳麻利幫忙洗涮的丫頭。
隻是好心辦壞事,給他招來了一個不定時炸.彈。
不過,就算沒有鐘叔,隻怕那些人也早就盯準了他,彆是海岸那邊派過來找麻煩的?
鄭西洲深呼吸,又問:“鐘叔,你再好好想想,她有沒有其他親屬?兄弟姐妹都在哪兒?”
“我隻知道她是被一個老婆子賣
的,”鐘叔認真回憶,“那會城裡亂,到處都是逃荒的……”
說來說去無非還是前麵說過的那一套,歌舞廳門口,一個要賣女娃子,另一個不忍心,又看中了小丫頭模樣出色,於是花了三塊大洋把人買回來。
問不出旁的有用消息,鄭西洲隻能作罷,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今天的事情,你就當我沒來過,半個字也不許說出去!”
“哎行。”
臨出門前,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鄭西洲停下腳,扭頭慢悠悠地問:
“鐘叔,你還沒告訴我,之前你想讓程紅霞來我這兒幫忙,是你的主意,還是她的主意?”
“……”
鐘叔吞吞吐吐,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鄭西洲。
鄭西洲失笑,知道他是為自己著想,沒什麼壞心思,但也不能由著他幫忙添亂。
他和薑萱好不好,冷暖自知,旁人未必清楚。
想到千辛萬苦娶回來的傻媳婦兒,鄭西洲垂眸:“要換從前,薑萱算是我親自求娶、八抬大轎迎回來的媳婦兒。就算她嬌氣躲懶不乾活,那也是我慣的——隨便她鬨。”
鐘叔吭哧一聲,不待見他這麼慣媳婦兒的行徑。
鄭西洲笑了笑,拍他肩膀道:“鐘叔,你呢,就靜靜等著抱大胖小子就行了。”
“那你倒是快點生啊!”語氣催促。
“快過年了,等年後再說。”他得先把找上門的麻煩解決了!
從鐘叔這兒出來,天色已然黑透。
鄭西洲沒急著離開,晃晃悠悠拐到了左邊的巷子口,謹慎地轉了一圈,確定附近沒有跟蹤查探的可疑人物,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看樣子,程紅霞那兒還沒發現他有所懷疑呢。
鄭西洲左看右看,最後壓低了帽簷,趁著天黑,在黑咕隆咚的巷子裡悄聲遊走。謹慎起見,他又刻意繞了好幾個圈,一個閃身消失在黑暗中。
“咚咚。”敲門聲響起。
“誰?”
“我!”鄭西洲毫不客氣,推門進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