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2 / 2)

隻有春知處 風歌且行 9262 字 4個月前

許君赫負手立在床邊,教訓道:“平日裡恨不得把皮都黏在她腳上,現在她難受了,你倒是嫌棄起來。”

小狗聽不懂,被他一凶,就趴下來,用圓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許君赫。

許君赫還想再教訓它兩句,讓它彆裝可憐,卻見紀雲蘅翻了個身,嗚咽的哭聲中飄出一個微弱的字。

聲音很輕,幾乎一出口就散在了空中,但許君赫卻聽見了。

他的目光落在紀雲蘅的臉上,視線在她濕潤的兩隻眼睛處遊移。

而後他轉頭,朝窗外看了一眼。

天色剛亮,殷琅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時間還早。

也罷。

許君赫心道,反正已經做了一回好人,也不在乎多一點少一點了。

他抬腳上了床榻,在紀雲蘅的邊上坐下來,俯身過去時右手往前探,先是用手背試探著貼了貼她的臉頰。本打算一觸即離,卻沒想到紀雲蘅感覺到了有人靠近,頓時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般,迅速用雙手纏上了他的右臂,將他往下拉。

許君赫沒有抵抗這股力道,他隻感覺紀雲蘅的雙手燙得厲害,皮膚相觸時猶如落下了火星。

她像好不容易汲取到水源的植物,慢慢地用柔軟熾熱的雙臂,往許君赫的身上纏去。

許君赫險些讓她桎梏得動彈不得,便主動攬起她的肩,帶著往後挪了一段,他背靠牆壁坐著,將右臂大方地分給紀雲蘅抱著。

紀雲蘅嫌不夠,攀著許君赫的肩膀尋找舒服的位置,往他懷裡一鑽,手臂摟上他的脖子。

這下許君赫不適應了,他從未讓人這樣纏在自己身上,更何況還是個姑娘。

可他一用手推,紀雲蘅就發出難過的嚶嚀,往他的懷中擠,眼淚全蹭在了他的衣裳處,嘴裡不停地喊著,“娘、娘……”

她此刻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企圖用可憐的哭聲來挽留已經死了八年的娘親。

許君赫低低嘖了一聲,手上推拒的力道就變小了。

“就這樣,彆再得寸進尺。”他佯裝凶狠,低聲警告懷裡的人。

大雨洗刷了整個泠州,將盤旋上空多日的暑氣衝散了不少。

天氣放晴,太陽慢慢從厚重的雲層後探出頭,將光芒照耀在大地。

破舊的小院一如既往地安靜,寢房的門緊閉著,窗子開了半扇,但從外麵卻瞧不見裡麵的景象。

六菊來送早飯,在門口敲了幾下後,思及昨日大姑娘才挨了一頓鞭子,定然傷心難受睡得很晚,便沒有高聲喊她,隻將食盒放在門口就走了。

寢房內,容貌俊美的少年靠坐在床榻的裡麵。他雖剛及弱冠,但手腳完全長開,臂膀精壯,身體已經是成年男子的樣子。

他懷中抱著正睡得昏沉的少女,即便是她將滿十八,但由於常年吃得寡淡,身條十分纖瘦,尤其與身邊的人對比,體型有著極為明顯的差距。

奢貴的外衣隨意地墊在身下,已經被揉得一團糟,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價值,相擁在一起的兩人都毫不在意。

紀雲蘅到底還是得寸進尺了,她一邊喊著娘,一邊用手臂緊緊摟住許君赫的脖子,將臉靠在他的頸窩處,枕著他的臂膀,尋到了一個非常舒服的姿勢,然後就安靜下來。

許君赫雪白的裡衣已經被眼淚和泥巴蹭臟了,鮮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他靠著牆不動彈,任由紀雲蘅將灼熱的呼吸往他脖子裡灌。

好像抱個大火爐。

許君赫心想。

紀雲蘅高燒迷糊,並非有意將人認錯。

許君赫心裡清楚,她之所以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湊,摟著不撒手,是因為他身上有與她母親生前相同的氣息。

來自裴寒鬆。

裴寒鬆年少便對香料感興趣,原本想以香料立業,結果被抽著打著押去學堂。後來他一舉高中走上仕途,也未曾放棄過自己製香,逢人便送自己研究的香料。

當時皇帝因處理朝政之事太過勞累,夜間難以安眠,白日經常頭痛發作,裴寒鬆得知此事後,特地鑽研古籍,製作了一種安神香奉上。

沒想到這香還真大有用處,此後許多年,皇帝的寢宮裡便沒換過香料,許君赫的父親便是在這種香裡長大的,久而久之太子也用慣了這香,直到傳到許君赫這裡。

爺孫仨都鐘愛此香。

裴寒鬆研究的香料,在他女兒這裡就斷了,沒能留給紀雲蘅,卻在他們姓許的那裡傳下來,而今再與裴家血脈相遇,可謂是難得的緣分。

在紀雲蘅陳舊的記憶裡,每次窩在母親懷裡時,她的衣服上就會有這種清香,仿佛已經刻入潛意識中。

她燒糊塗了,以為是已經故去的母親借著那場狂風暴雨悄悄回來看她,於是就抱著許君赫不撒手,想將思念到骨子裡的人留下來。

所有行為都出自本能。

許君赫被枕得手都麻了,低頭忽而瞥見她脖頸處刺目的鞭痕,倏爾想起自己臨走時是帶了藥來的。

就一個小瓶,在外袍的衣兜裡,他坐起身伸長了手臂前去摸索。

紀雲蘅睡得很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了兩下頭,沒有其他動靜。

那滾燙的手掌在他的脖子處搭著,幾乎都要把許君赫熱出汗。

他一隻手臂拎著紀雲蘅,另一隻手在揉得皺巴巴的衣裳裡摸,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藥給摸出來。

打開之後將裡麵的軟膏摳出放在掌心裡揉搓,掌心的熱度很快就將軟膏融化,他將整個手掌覆在紀雲蘅的側頸處。

許是感覺到了疼痛,紀雲蘅開始瑟縮,將頭讓他頸窩裡埋,用肩膀頂他的手腕。

“彆亂動。”許君赫低聲斥她,同時手掌往下一按,將融化的藥全塗在她側頸的鞭痕上,隨後將另一隻掌心的藥抹在她的手背和手臂處。

背上和腿上的許君赫就不方便抹了,便合上藥瓶,垂眼見紀雲蘅睡得沉穩,便試著將她從身上剝離下去。

肩膀總算得到解放,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被她壓著,有些酸麻。許君赫一邊揉著肩膀一邊下榻,起身去後院打水洗淨了手,再回到寢房時,卻發現紀雲蘅已經醒來,正坐在床榻上。

她的頭發揉得淩亂,隨意地垂在肩頭,臉蛋燒紅之後更顯得皮膚白嫩,吹彈可破一般。

墨染的眼眸像蒙上了霧一般,半斂著眼皮顯得沒什麼精神,正在發呆。

“醒了?”許君赫抬步進去,問道:“可好受些了?”

紀雲蘅沒有回應。

許君赫就走到她的邊上,“給你退熱的藥應該快買回來了,你先忍一忍。”

說著,他想伸手再探探紀雲蘅額頭的溫度,卻在手剛抬起來的時候,忽而被紀雲蘅給牽住了。

她的手掌還是跟方才一樣熱,但由於許君赫剛用冰冷的井水洗過,整個都是溫涼的,於是就更襯得她手指滾燙。

許君赫被這樣一燙,將手抽回來。

“醒了就彆動手動腳。”他板著臉教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