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天氣正好。
日光碎金一般照在江麵上,越發顯得江水波光粼粼。
沈扶雪坐在船艙內,隔著窗柩看外麵的景致。
她自幼身子就不好,是打胎裡帶的弱症,經常三病兩災的,若是生在尋常人家,隻怕早就養不活了。
好在她生在京城濟寧侯府,家裡為她延請不少名醫才保住她一命。
可沒成想,六歲那年她還是不小心著了涼,這一場病來的猛烈,她差點兒就夭折了,後來病雖然好了,但身子卻越發虛弱了。
大夫說她日後需得待在溫暖之處,京城到底有寒涼之時,濟寧侯夫婦雖舍不得沈扶雪,可為了她的性命著想,還是忍痛把她送到了江南洛州的外祖家。
濟寧侯身負皇恩,自然要留在京城辦差,隻能抽了時間來洛州看沈扶雪。
是以,這些年來,家裡人總是聚少離多。
不過好在這兩年沈扶雪逐漸長大了,身子骨稍好了些,能經住旅途的勞累,可以乘船回京城了,此番沈扶雪正是往回京的路上走。
沈扶雪托腮看著外麵的江水出神,現在是三月,可以在京城待到九月,到時再回洛州。
正在此時,外麵傳來敲門聲,沈扶雪回過神:“進。”
丫鬟雲枝和雲袖推開槅扇走了進來。
雲枝手裡端著藥碗:“姑娘,到喝藥的時辰了。”
沈扶雪幾乎是泡在藥罐子裡長大的,此時連眉頭也不蹙,直接仰起脖頸將藥汁一飲而儘。
見沈扶雪喝完藥,雲枝把藥碗放到托盤上,道:“姑娘,等會兒就到江州了,咱們的船要在江州補給一下,您要是在船上待的煩悶了,可以去江州城裡逛一逛。”
“也好,”沈扶雪想了想道。
一旁的雲袖見狀道:“姑娘,那奴婢服侍您穿衣。”
雲袖挑了件月白繡折枝花紋的上裳,下裙配了件雨過天青色繡草花紋長裙。
這一身都是淺淡的顏色,穿在沈扶雪身上卻好看極了,越發顯的沈扶雪身段纖細,弱柳扶風一般,兩個丫鬟半晌都沒挪開眼睛。
剛收拾停當,船也到了江州渡口,一行人下了船。
…
江州繁華,不過沈扶雪逛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家酒樓歇下,隨便點了幾道清淡的小菜。
沈扶雪坐在椅子上休息,她覺得胸口悶悶的,似是有些透不過來氣,不過她這身子骨總是如此,便也沒當回事。
雲枝卻有些擔心,“姑娘,要不奴婢陪您到樓下走走?方才進來的時候奴婢瞧了,酒樓後院種了不少桃花,空氣清爽的很。”
沈扶雪聞言點頭,出去走走也好,說不定胸口處便沒那麼憋悶了。
雲枝扶著沈扶雪下了樓,雲袖則留在樓上等著。
正如雲枝所言,酒樓後院種了不少桃花,桃花瓣紛紛落落,煞是好看,是難得的景致。
沈扶雪走到一株桃樹下站定,這兒的空氣確實比房間裡清爽,不過她的胸口處還是很憋悶,症狀也半點兒沒有減輕。
這會兒剛入下午,不是正經吃飯的時辰,故而樓下沒多少人,此時人們都三三兩兩地站著,欣賞著桃花。
不過沒一會兒,眾人就都注意到了沈扶雪。
無他,沈扶雪生的實在是太好了,還有人忍不住讚歎道:“便是九天玄女,也不過如此吧。”
程周也一時看愣了神。
陸時寒原本正等著程周將信件呈給他,可程周卻遲遲沒有動作,他不免挑了眉。
再聽著周遭的讚歎聲,陸時寒漫不經心地抬起眼,順著程周的視線望過去。
沈扶雪正站在桃樹下,日光透過桃花打在她臉上,映著沈扶雪的麵龐如玉一般皎白剔透。
尤其是那雙水霧蒙蒙的眼睛,似乎天生含著一段情,不動聲色間就把人的魂兒給勾了。
是那種令人一眼驚豔的長相。
再看之下,卻仍舊不覺厭煩,反而讓人沉醉其中,便是沈扶雪眉眼間有些病氣,仍舊不損她的容色,反而添了一股欲碎的美感。
陸時寒眼睫輕眨,挪開視線。
這廂,程周終於回過神,他臉色微赫。
他們大人剛辦完濟州的差事打算回京,現下是在江州歇腳。
方才他們大人剛用完膳,在樓下消食,正巧來了封京城的信件,他原打算把信件呈給他們大人,沒成想竟然看人家姑娘看的愣了神……
程周垂下頭,把信件呈給陸時寒。
另一頭,雲枝自然也聽到了眾人的議論聲。
雲枝有些懊惱,方才她憂心沈扶雪的身子,下來的有些急了,忘了把帷帽帶下來。
雲枝便道:“姑娘,要不奴婢去把帷帽取下來吧?”
她剛說完,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她們姑娘的臉色怎麼這麼白呢?
沈扶雪沒聽清雲枝的話,她隻覺得胸口憋悶極了,越發透不過氣來,她想要說些什麼,可緊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沈扶雪身子一軟,便摔了下去。
好在雲枝眼疾手快,及時接住了沈扶雪的身子。
“姑娘,姑娘?”雲枝怎麼叫,沈扶雪都沒有任何回應,而且氣息也越來越微弱,像是隨時會閉過氣一樣。
從洛州到京城,路途遙遠,沈扶雪的身子又這麼弱,一路上自是有大夫跟隨,但偏生這會兒大夫沒在身邊。
一旁圍觀的人自是注意到了這一幕,有那善心的,連忙跑了出去請大夫。
可這一來一回,要費不少功夫,等大夫回來,她們姑娘指不定什麼樣了。
雲枝急的哭個不停,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前頭忽然出現了一個男子。
這男子身著繡暗紋的鴉青色長袍,麵容清貴俊美,俯下身看著暈倒的沈扶雪。
雲枝有些不解,想要問是怎麼回事,卻又急的說不出話來。
還是後麵的程周解釋道:“我們家大人粗通醫術,或許可以看看你們姑娘的病症。”
雲枝大喜,終於能說出成句的話了,她哽咽道:“勞煩這位大人了!”
陸時寒眉頭輕蹙。
正如程周所言,他隻是粗通醫術,懂的並不多。
他自幼習武,身上自然少不了傷處,便跟著大夫學了些治傷之法,同時,大夫也傳授了他幾種危急時保命的法子。
碰巧,眼前姑娘的病症,他曾聽大夫說過。
依他來看,眼前姑娘患的是痹氣之症,陰翳內熱,以至氣滯血瘀。
陸時寒抬手握住沈扶雪的胳膊,尋到了大夫所言的幾種穴位,循著穴位按捏。
不一會兒,沈扶雪果然吐出了一口氣,呼吸也順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