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趕的正正好。
陸時寒和沈扶雪互相贈送完長命縷後,水麵上便燃起了煙火。
燦爛的煙火散落天空中,告訴人們端午已過,已是新的一天。
沈扶雪從畫舫的窗柩往外看了眼,發現畫舫還都停留在原地,沒有靠岸的意思。
沈扶雪眉頭輕蹙,有些疑惑。
陸時寒解釋道:“畫舫上可以留宿,這些人今夜應當是打算留在畫舫上。”
沈扶雪漂亮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夫君,我們也可以嗎?”
現在天氣已經很熱了,倒是不必怕冷,沈扶雪挺想在畫舫上住一晚的。
隻不過,現在到底不比以往了,陸時寒已然是太子了,明天一早還要去小朝會呢,也不知能不能留下。
陸時寒點頭:“可以。”
小娘子嬌氣歸嬌氣,但還是很懂事聽話的,平素都乖乖地待在宮裡,這是小娘子第一次流露出這樣的渴盼,他當然同意。
沈扶雪這次也不說謝謝了,她直接道:“夫君,那我去鋪床。”
平時都是陸時寒照顧她,這次換過來,就讓她來照顧陸時寒好了。
再怎麼說,鋪個床她還是會的。
沈扶雪說完立即便去了內間鋪床。
畫舫的空間很大,內間的擺設也頗精致,被褥也都是新送過來的,沈扶雪把被褥都一一鋪好。
鋪好以後,沈扶雪才撩開幔帳,眉眼彎彎的:“夫君,好了,可以過來睡了。”
小娘子一臉的期待和雀躍,要不是陸時寒了解小娘子的性子,怕是要想歪了。
陸時寒也去了內間。
沈扶雪抱住了陸時寒的胳膊:“夫君,晚安。”
陸時寒吻了吻沈扶雪的眉眼:“嗯。”
畫舫隨著水波平緩的搖曳,沈扶雪也在流水聲中靜靜睡去。
…
而另一頭。
薑令儀則是等在祁遠回家必經的路上。
天色已然漆黑,但好在大周沒有宵禁,夜裡也一直燈火輝煌,周遭也不時有行人經過,她倒不必害怕。
薑令儀今天編了個足夠合理的借口,讓薑母以為她去好友家住,才得以有機會來此等祁遠。
之前她在祁遠家等祁遠,祁遠甚至為了躲她而不回家,這次她索性等在祁遠回家必經的路上,她就不信等不到祁遠。
薑令儀望著夜幕裡泛著淡淡流光的河水,有些不明白。
她自己的心意她是很確定的,她喜歡祁遠,可祁遠呢?
薑令儀也看不清,她覺得祁遠至少是對她有好感的,可祁遠卻一直躲著她。
薑令儀慣來是個活潑又明媚的性子,可在遇到男女之事時,也免不了猶豫和糾結。
可是,她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薑令儀舒了口氣,她還是要徹底問明白,不能再這樣猶猶豫豫下去。
薑令儀正尋思的時候,忽然聽到些動靜,她抬眼一看,是祁遠回來了。
薑令儀連忙起身喊道:“祁遠,你站住!”
薑令儀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腿也蹲的有些麻了,薑令儀又起的急,甫一站起來時,難免有些站不穩。
眼見著就要跌到的時候,薑令儀終於穩住了身子。
祁遠伸出的手也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薑令儀沒有注意到祁遠的動作,她整理了下裙裾。
到底是麵對心上人,哪個小娘子不想要光鮮亮麗地出現在心上人麵前。
祁遠上前:“表妹,現在已經是子時一刻了,這麼晚了,你怎麼還等在這裡,若是姨母知道該擔心了。”
又是姨母……
薑令儀咬緊了唇瓣,是,祁遠當初是在她家寄住了幾年,也是她家供的祁遠讀書,她母親是祁遠的恩人,可祁遠也不必如此畢恭畢敬啊。
薑令儀賭氣道:“你放心,我母親不知道我在這兒。”
薑令儀想到了一個可能,她說著提高了些聲音:“祁遠,我告訴你,你不準把我送回薑家去!”
薑令儀倒還真猜對了,祁遠確實是怕薑令儀深夜在此不安全,想把薑令儀送回去,不過現下既然薑令儀都這麼說了,祁遠自是不會再如此了。
薑令儀攥緊了手:“祁遠,我今天來這兒,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問你。”
薑令儀說著頓了頓,鄭重而又滿是期待地問道:“祁遠,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薑令儀說著把編好的長命縷遞給了祁遠。
這長命縷意味著什麼,兩人自是知曉。
薑令儀到底是閨閣女兒,如此主動表示心意,她當然害羞。
可害羞歸害羞,薑令儀卻並不覺得羞恥。
她是光明正大地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當然想要爭取,這沒什麼讓人看不起的。
若是祁遠接受,那自然很好。
可若是祁遠不接受,那她薑令儀也不是那等死纏爛打的人,她以後也不會再糾結於祁遠了。
上弦月的月光淡淡照在兩人身上。
晚上拂過,吹的長命縷輕輕飄動,兩人都沒有說話,周遭隻有緩緩流淌的河水。
薑令儀靜心屏氣,等著祁遠的回答。
祁遠垂下了眼睫。
他何嘗不知道薑令儀的心意,可是他隻能一躲再躲。
當初他父母雙亡,族人占儘家產,他隻能求到遠方姨母身上。
是薑母供他生活、供他讀書。
也是因此,他才有了能見到薑令儀的機會。
他永遠都記得,在洛州初見薑令儀的那一天,薑令儀梳著雙環髻,明媚的像是個小太陽。
那麼多人都嫌棄他,說他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克死雙親,隻有薑令儀絲毫不嫌棄他,還時常給他帶筆墨。
薑令儀就像是個無雙的小太陽,一直繞著他,不厭其煩地叫他表哥。
可是,他不能。
他們兩人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縱然他考上了進士,與薑家之間的距離亦猶如天塹一般。
更何況,薑母是他的恩人,他不能恬不知恥地就這樣拐走薑令儀。
而且,薑母早就知曉了薑令儀的心意,薑母當初便讓人叫了他過去,薑母雖然沒有明示,但祁遠都明白。
祁遠烏黑的眼睫輕輕顫動。
他配不上薑令儀,他也無法給薑令儀想要的一切。
他不能讓薑令儀承受這些不該有的磨難,所以,他選擇放棄。
祁遠抬眼:“表妹……”
祁遠後麵的話還沒說完,薑令儀就開口道:“祁遠,你不必說了。”
她明白祁遠的意思了。
薑令儀垂眸看著手中的長命縷。
這條長命縷到底是沒送出去。
其實也怪不得祁遠,祁遠不喜歡她,也是正常的,憑什麼她喜歡祁遠,祁遠就該喜歡她啊。
這些年來,她一直纏著祁遠,祁遠又因為薑家的恩情不得不應付她,想來祁遠也很厭煩她吧。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祁遠不喜歡她嗎。
雖然想的很明白,但薑令儀的眼睛裡還是盈滿了淚水。
薑令儀有些看不起自己,真是的,明明她都想好了一定不要哭,可到底還是沒忍住。
薑令儀抬起衣袖,胡亂擦了下眼淚。
薑令儀抿唇,她才不要再哭。
她薑令儀是個灑脫的人,拿得起也放得下。
從此以後,她和祁遠就各自退一步,大家都海闊天空。
薑令儀望著天上的上弦月,這世上的男人多了去了,她就不信她找不到喜歡的,等回去以後,她就聽薑母的話,乖乖去相看。
嗯,就該這樣。
薑令儀想著把手中的長命縷扔到了河水裡。
水流緩緩,長命縷落入其中,很快就消失不見。
祁遠變了臉色:“表妹?”
薑令儀道:“祁遠,我不是在同你賭氣,我是認真的,左右這長命縷也送不出去了,留在手裡也是平添煩惱,還不如丟了。”
丟掉這條長命縷,也算是結束舊日子,開始新生活。
直到此刻,薑令儀才恍然想起,端午節其實已經過了,現在已不是端午了,早沒了送長命縷的意義。
這長命縷其實也是不該送出去的,現在這樣更好。
她和祁遠,也能各自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薑令儀徹底放下了一切,她仰起頭,麵上還帶著笑意:“表哥,那我就先走啦。”
薑令儀說完,不等祁遠回答,便抬步離開了。
祁遠負著的手緊緊攥住。
明明這是他想要的結果,為什麼他會這樣難過呢。
…
翌日一早。
沈扶雪是被日光晃醒的。
沈扶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才發現已然天光大亮了。
沈扶雪嚇了一跳:“夫君,我們是不是遲了?”
糟了,今兒可有小朝會呢,要是陸時寒遲了可怎麼辦?
現在陸時寒可不是普通臣子了,而是太子,太子遲到算是失儀,要是被那些老學究揪住了,可是一頂大帽子,說不定便會被政敵用此事攻訐。
陸時寒失笑,小娘子這是又睡糊塗了。
陸時寒道:“濃濃,你看這是哪?”
待陸時寒這麼說以後,沈扶雪抬眼四處看,才發現這兒早不是畫舫了,而是清韻館。
沈扶雪有些懵,陸時寒什麼時候把她抱回來的,她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自然是因為睡的太沉,陸時寒動作又輕,所以沈扶雪才一直沒有發現。
陸時寒道:“濃濃,你安心接著睡吧,我去上朝了。”
沈扶雪還有些暈乎乎的,她點頭:“好,夫君,那你早些回來。”
陸時寒離開後,沈扶雪本打算再睡個回籠覺的,隻不過一直沒睡著,她索性起來穿衣洗漱。
沈扶雪半夢半醒地坐在奩台前。
沈扶雪想,等這次端午大宴結束後,後頭暫時沒什麼大的節日了,宮裡也能消停一陣子了。
隻不過,確實是沒有什麼大節日了,但是建寧帝卻病了。
最初,建寧帝病的並不重,隻是有些著涼而已,太醫也給開了藥,眾人也沒大在意。
可誰知建寧帝吃了藥以後也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後來竟然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