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枝葉簌簌作響。
楚王站在庭中,“父皇,您放心,兒臣會讓您走的沒有什麼痛楚的,聖旨兒臣也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兒臣就是名正言順的、由您親自傳位的皇帝。”
楚王不是個蠢的,相反,他還很聰明。
他怎麼會大喇喇地造反,那樣他便是世人眼中不忠不孝之人,世人又怎麼可能會支持他做皇帝。
楚王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的退路。
等今晚過去,呈現在世人眼前的“事實”會是二皇子攜謝家殘餘勢力,特意密謀趕在祭天之日刺殺建寧帝和太子。
二皇子是謝皇後的親子,謝家的勢力則在幾年前被建寧帝全部除掉。
這之後,二皇子更是意外墜馬瘸了腿,從此無緣於皇位。
二皇子有足夠的動機去謀逆,世人不會懷疑。
而且,早在這之前,楚王便已經在二皇子那兒留下了足夠的“證據”,證明二皇子就是謀逆之人。
禁軍統領杜源也不是反叛,而是出兵救駕,奉皇命鏟除謝家殘餘勢力。
隻不過杜源遲了一步,雖然除掉了謝家的勢力,但卻沒把建寧帝和陸時寒救回來。
而建寧帝則是在生命的最後儘頭,留下聖旨,冊立楚王為新帝。
這,將會是今晚過後的全部真相。
這裡麵的每一步棋,楚王都儘皆安排妥當。
而在這其中,最關鍵的便是杜源這一步,杜源向來都是建寧帝的心腹,負責建寧帝的安全,建寧帝可謂是身家性命儘數托予了杜源。
建寧帝怕是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杜源會背叛他。
而這,也是楚王給建寧帝最致命的一擊。
楚王成竹在胸,他淡淡地道:“杜源,動手吧。”
杜源拔出佩劍,劍鋒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閃光。
陸時寒開口道:“五弟,你怕是還沒問過為兄的意思。”
楚王負過手:“臣弟倒是忘了大哥了,”楚王說著頓了頓,“臣弟知道大哥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從前更是在涼州戍守殺敵,可如今卻不一樣。”
“大哥你再厲害,難道還能從禁軍下逃出生天?”
楚王轉過身:“大哥,你就隨父皇安心地去吧,你放心,臣弟會照顧好你的一切的。”
自然,也包括太子妃。
他一定會照顧好太子妃的。
陸時寒輕笑了一聲:“五弟,你高興的太早了。”
前世,楚王便低估了他,楚王以為汙蔑他造反,繼而卸下他在涼州的兵力,便能把他圍堵至死。
可楚王沒想到,就算如此,他仍舊能帶著陸家軍殺出生天。
今生,亦是如此。
陸時寒話音落下後,楚王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
一隊人馬忽而從南郊掩映的草叢裡出來,這隊兵將個個都配著刀,將刀鋒對準了杜源所率領的禁軍。
而不遠處的山上,也冒出了數不清的火把和弓箭。
在火把的映照下,楚王看的清清楚楚的,那些全都是拿著弓箭的兵將,箭羽則全都對準了杜源手下的禁軍。
轉瞬之間,情勢急轉,楚王徹底落下下風。
楚王負著的手輕輕顫抖,他問陸時寒:“這是陸家軍?”
陸時寒點頭:“五弟猜對了。”
早在之前,他就已經派人將陸家軍帶入京城,秘密潛伏著。
在場之人全都是聰明人,事到如今,楚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陸時寒和建寧帝一早便洞悉了他的計劃了。
所謂甕中捉鱉,不外如是,如今,他便是那個被捉的。
楚王當然明白,他所有的謀劃全都失敗了,可以說是一敗塗地,回天乏術。
可是,楚王隻有一點想不通,他喃喃不解道:“大哥,你和父皇是怎麼發現的?”
楚王自信,卻絕不自負。
為了今天的謀反,早在幾年之前他便在暗中準備,所有和杜源的交往也都隱蔽至極,從無人知曉。
楚王想不通,陸時寒是怎麼發現的。
一旁的火光躍上陸時寒的眉眼,越發顯得陸時寒眸色晦暗如深。
陸時寒想起了關於前世的那個夢境。
他可以確定,夢境中新帝是篡位登基,就算當時建寧帝病重,篡位逼宮也絕不會那麼輕易,除非有人相助。
而有什麼人可以相助呢,隻有禁軍統領有這個可能。
禁軍統領肩負著皇城的護衛,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如果有人想要逼宮篡位,那麼必須得到禁軍統領的支持,封鎖皇宮,如此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交替皇位。
陸時寒一早便知道杜源定有問題。
不過他沒有派人盯著杜源,一是為了怕打草驚蛇,二則是事態還未明朗前,楚王也不會與杜源密謀。
就算他派人跟在杜源身邊,也不會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他需要做的,是逐漸逼前世的新帝自己露出馬腳,今天楚王的謀反,就可以說是陸時寒一手促成的。
他故意隨建寧帝祭天,就是要逼的楚王不得不行動。
如此,方能徹底解決這一切。
陸時寒沒有回應楚王的話,而是向建寧帝行禮:“父皇,兒臣先把杜源押下去。”
陸時寒讓人把杜源帶走,欽天監的張大人也顫抖著隨著一起走了,這之後的話可不是他能繼續聽下去的了。
場間隻剩下了建寧帝和楚王,還有幾個侍衛。
建寧帝還坐在石凳上,從始至終,他的身姿都絲毫沒有變過。
建寧帝抬起頭:“老五,你實在太讓朕失望了!”
建寧帝失望至極。
其實,在這之前建寧帝一直在給楚王機會,一直在等楚王放棄,如此,他才能有理由放過這個兒子。
可建寧帝沒想到,楚王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一絲一毫的猶豫,竟是下定了決定要置他於死地。
建寧帝不懂,他看著天上流轉的星光:“老五,你是朕的孩子裡麵最聽話懂事的一個,你怎麼會造反呢?現在想一想,父皇還真是從未看明白過你。”
建寧帝一直以為楚王是真的無心於皇位,素日隻好讀書,隻想做個瀟灑的賢王。
可他沒想到,這全部都是楚王的偽裝。
細細想來,他竟是從不知道他的兒子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建寧帝滿眼失望:“老五,父皇待你還不夠好嗎?”
不比齊王、楚王,建寧帝對他們還時有訓斥,對待楚王,建寧帝一直頗加善待,他以為他這個兒子喜愛讀書,每每都會讓書局把新寫好的書第一個送到楚王那兒去。
甚至,建寧帝還給楚王尋個了家世最好的王妃,楚王妃的出身要比齊王妃、晉王妃還要好。
建寧帝著實想不明白楚王為何會造反。
在今天之前,建寧帝一直盼著楚王不要動手,可終究沒有。
楚王聞言,嗤笑出聲:“父皇,您以為您是對兒子好?”
楚王再也不複從前的清風朗月,他狀若瘋癲:“父皇,在兒臣看來,您這隻是對兒臣的施舍而已,您當真看重兒子嗎?”
“是,您對兒臣甚少訓斥,可這就是看重嗎,您甚至讓三哥、四哥這兩個蠢貨去參與政事,可兒臣呢,您從未考慮過兒臣?”
楚王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還未尋回太子的時候,建寧帝曾在齊王、楚王中猶豫過立他們倆之中的誰為太子。
可就算如此,建寧帝也從未想起過他,在建寧帝心裡,從未考慮過讓他繼承皇位。
在建寧帝眼裡,他就該是個不爭不搶、配不上皇位的普通皇子。
這也是最讓楚王憤怒的!
楚王道:“就因為兒臣母妃家世不好,出身不高,父皇您就從不看重我,三哥、四哥也能隨意折辱我,兒臣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他再也不想憋屈地當一個王爺,他想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讓往日這些兄弟全部匍匐於他膝下。
楚王說完,建寧帝挺直的背脊頓時矮了幾分。
不過一瞬的功夫,建寧帝就像是老了好幾歲似的。
建寧帝沒想到,在他這個兒子心裡,竟然是這樣看待他的。
建寧帝顫抖著指著楚王:“孽障!”
許是說出了積壓在心裡全部的話,楚王覺得胸臆間都仿佛開闊了許多。
楚王甚至還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父皇說得對,兒臣就是一個孽障。”
他是個弑父弑君之人,本就是不忠不孝之輩,這一點,他始終都承認。
對於此次的謀反,他也從沒有後悔。
如若成了,他便是新一任的皇帝,現在,不過是失敗了而已。
賭注雖然很大,但他卻甘願冒險。
楚王說完直起身子:“父皇,母妃對於兒臣所做的事全然不知,還望父皇不要牽連到母妃頭上。”
楚王對彆人狠,對自己也夠狠。
雖然他渴盼謀反成功,但也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他身為皇子,做旁的再過分的事都無礙,隻除了一件事,那便是謀反。
不過,他既然已經決心謀反,自然也料得到後果。
下一瞬,楚王便咬破了藏於舌下的毒藥。
毒藥瞬間蔓延至心臟,鮮血從楚王的口鼻中噴湧而出。
楚王倒在地上,他費力地抬眼,卻隻看到了夜幕中的漫天星鬥。
在這些閃爍不定的星光中,楚王卻好似看到了慈寧宮前的桂花香。
楚王閉上了眼睛。
楚王服毒的事發生的太快,根本來不及阻止。
建寧帝的臉瞬間變得蒼老無比。
晉王是這樣,楚王還是這樣,建寧帝陡然發現,他這個父親當的實在是太失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