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沈扶雪仰頭望著夜空,深覺詩詞果然沒有騙人。
今晚星辰已然很亮,但月亮卻更明亮,光輝皎皎,在人間灑下一片清輝。
沈扶雪想,這大概是她離天空最近的一次,似乎伸手就可以觸及到。
霜色的月光落在沈扶雪身上,她的肌膚越仿佛比月色還要皎白。
尤其是那雙水潤明亮的杏眼,裡麵盛滿了欣喜。
陸時寒側頭望著沈扶雪,片刻後,才轉過臉。
陸時寒道:“你冷不冷?”
沈扶雪搖頭:“不冷的,江公子你放心吧。”
她特意換了身厚實的衣裳,隻有一點點冷而已,不過為了這樣美的景色,不管是怎樣都值得了。
又欣賞了一會兒,陸時寒才帶沈扶雪離開。
依舊是用輕功飛簷走壁,在沈扶雪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隨著陸時寒回到了她的寢房內。
陸時寒鬆開攬著沈扶雪腰肢的手:“到了。”
沈扶雪站穩身子。
她仰頭望著陸時寒,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跳的有些快。
沈扶雪想,許是今晚的一切都太過夢幻和刺激了吧。
這樣的事,她這一輩子都沒經曆過,而今卻和陸時寒一起體驗了一遭。
沈扶雪覺得,即便是日後她病死了,她也不會後悔的,反而,她還會一直記得。
這是她平淡人生中難得的亮色,她會永遠記得這一天的。
夜已深,陸時寒是時候離開了,他道:“沈小姐……”
他後續的話還未說出來,就聽沈扶雪道:“江公子,你放心,我誰也不會告訴的!”
沈扶雪說著捂住了嘴以示保證,很是可愛。
沈扶雪想起了她曾經看過的那些話本。
話本裡有的主人公就會一些武藝,沒想到陸時寒亦是如此。
她會保密的,絕不會把陸時寒會武藝的事告訴旁人,隻有他們兩個知曉。
沈扶雪的聲音有些軟,她軟綿綿的保證道:“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小娘子的聲音雖軟糯,眼眸卻璀璨如星。
陸時寒原本不是想說這個,不過他還是道:“好。”
“日後我可能會忙,搜尋遊記一事可能會有些推遲,”陸時寒又繼續道。
監察洛州知府周大人貪汙一案正在緊要關頭上,他暫時抽不出時間來,不過很快這個案子就會結束了,屆時他會有大把的時間。
到時,他也該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
他想要做的,也都可以一一開始了。
沈扶雪自然不知道陸時寒這話背後的意思,她隻以為陸時寒近日的生意會很忙。
沈扶雪道:“嗯,我知曉了。”
她不急的,還是要以陸時寒的時間為準。
這下該說的都說完了,陸時寒離開了沈扶雪的寢屋。
陸時寒離開後,沈扶雪也上了榻。
或許是因為今晚的事太過不尋常,沈扶雪一直興奮的沒有睡著,直到後半夜才逐漸睡下。
雖然睡的有些晚,但第二天起來時她的精神頭卻很好。
雲枝還道:“姑娘,奴婢瞧著您今兒像是很開心。”
沈扶雪一愣,然後道:“是有些。”
因為她收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生辰禮物。
這是她最難忘的生辰。
…
那晚的事就像是一個美好而虛幻的夢境。
除了沈扶雪和陸時寒,無人知曉。
不過再瑰麗的夢境,最後也會逐漸消散的,沈扶雪的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孤寂和無聊。
可這次與之前有些不同的事,她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想起陸時寒。
有時是陸時寒在書房裡看書的模樣,有時是她和陸時寒一起放孔明燈時的情景,還有時,則是那個無人知曉的夜晚裡,她與陸時寒一起去摘星樓的事。
一幕幕似是鐫刻到了沈扶雪心尖一樣。
沈扶雪不解,她想,大約是陸時寒給她平淡的生活裡帶來了新奇的一麵,所以她才會時常想起陸時寒。
嗯,就是這樣的。
隻不過,陸時寒似乎是真的很忙,自打那晚後就沒來過紀府,更沒有托紀詢轉交東西給她,像是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裡一般。
沈扶雪閒極無聊,開始作畫消磨時間。
她畫的是那晚在摘星樓的場景。
這次她不是隨意畫的,而是用了一大張宣紙,畫的極其用心,她一連畫了十幾日,才完成的差不多。
隻見宣紙上是大片大片的星辰,還有一輪圓月,而摘星樓樓閣的一角,則是她與陸時寒並肩而立的模樣。
和那晚一般無二。
沈扶雪的唇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那晚星辰雖然很亮,但月亮卻更明亮,當時陸時寒還說她的生辰不錯,竟趕上了圓月。
沈扶雪眼睫輕眨,她望著剛畫好的畫作。
心裡隱約生出一個念頭——
她想在她每一年的生辰,都能和陸時寒一起看圓月。
待這個念頭生出後,沈扶雪心中一驚,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呢?
沈扶雪不解,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打小就在閨中長大,連門都甚少出,也從無長輩同她說起關於感情的事,她隻是心中模模糊糊地有個念頭,卻不知究竟是何。
沈扶雪想要問旁人,可身邊卻無人可問。
末了,沈扶雪寫了封信寄給在京城的薑令儀,當然,沈扶雪沒有直接說是她,而是用了旁人指代。
沈扶雪想,薑令儀見識的多,她應當會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把信寄出去後,沈扶雪就一直在等著薑令儀的回信。
不過洛州和京城畢竟離的頗遠,縱然水路行船的速度很快,但她想要收到薑令儀的回信的話,也還是需要好幾天的,她著急也沒用。
沈扶雪隻好暫時把這件事放下。
…
日子平緩的過著,一如往常的每一天。
不過今天卻不同,上午時洛州城裡便出了一件大事。
知府周大人竟然被抓住了!
不隻周大人,還有周大人背後的一係列人,這簡直是平地驚雷,整個洛州城登時熱鬨了起來。
同時,也有人好奇,抓住周知府的人是誰。
待到晌午時,這些真真真真假假的消息便傳遍了洛州城。
原來竟是大理寺卿陸時寒陸大人,隱姓埋名化作江停雲,在洛州埋伏了一段時間,才最終揪住了周大人的錯處。
整件事複雜又新奇,簡直像是話本子裡的情節。
世人又最是愛熱鬨的,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當然傳到了紀家。
待得知江公子是陸時寒時,沈扶雪很驚訝。
她想到了陸時寒與陸顯的關係,陸時寒似乎是陸顯的四叔,她從前也聽過不少關於陸時寒的名頭。
她從未想過,江公子竟然就是陸時寒。
紀詢同樣驚訝,紀詢的性子又慣來疏朗,登時便搖起折扇,以表示他的驚訝。
陸時寒隱瞞的可真好,從頭至尾,他都沒懷疑過陸時寒的身份!
一想到這些時日他“江兄”、“江兄”地喊著,紀詢就有些生氣。
不過他這點氣憤,在見到陸時寒後,很快就消散了。
傍晚時,陸時寒親自登了紀府的門,並且親自向紀詢道了歉。
不管怎麼說,這些時日他都騙了紀詢,他應當道歉。
麵對這樣誠摯的陸時寒,紀詢心裡的這點兒氣很快就散了,說實在的,陸時寒這人是很不錯的,兩人相處的也很好。
雖說陸時寒隱瞞了身份吧,但那也是為了朝廷的差事、為了揪出周大人這樣的蛀蟲,紀詢很理解,同時也很欽佩。
不生氣以後,紀詢就拉著陸時寒問了案件的一些細節,過足了癮以後,紀詢鬆開了陸時寒。
陸時寒則麵色如常地和紀詢說,他等會兒想去見一下沈扶雪,並解釋一下。
紀詢沒有多想,他當即道:“嗯,正好濃濃這會兒沒什麼事,你儘管去吧。”
在紀詢看來,自家表妹和陸時寒也算是相識的好友,此番解釋一下實屬正常。
這次紀詢沒有跟著,他讓陸時寒單獨去了沈扶雪的小院兒。
他想著,畢竟是要解釋,這種情況下,他還是不便出現的。
…
再次見到陸時寒,沈扶雪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沈扶雪向陸時寒見禮:“江公子……”
話音剛落,沈扶雪就意識到了不對,她改口,試探著道:“陸大人。”
叫什麼都無所謂,隻要是小娘子在叫他就好。
陸時寒道:“此番我過來,是想同你說一下前段時日的的事。”
沈扶雪當然知道陸時寒想要跟她說什麼,她乖乖地聽著陸時寒解釋。
其實,她並沒有生氣。
陸時寒是來查案的,隱瞞姓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她當然不會生氣了。
再者,雖然陸時寒與陸顯有親緣關係,但沈扶雪並不在乎。
對於陸顯這個人,她早就忘到腦後了,從始至終她甚至對陸顯都沒有生氣過,自然不會牽連到陸時寒身上。
沈扶雪清楚的知道,陸時寒隻是陸時寒。
這些天相處下來,她還不至於不清楚陸時寒的為人。
隻不過,待聽完陸時寒的解釋後,沈扶雪唯一的糾結是,陸時寒的時寒到底是哪兩個字啊?
說來,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聽過陸時寒的名字了。
當然,這些都是她從薑令儀口中得知的。
薑令儀時常會同她說,她四叔有多麼多麼厲害,在漠北那裡打贏了多少場勝仗,後來又進京科考,成了探花。
陸時寒這個名字早就在她的生活中出現過。
隻不過,她一直不知道具體是哪兩個字。
於是,沈扶雪問道:“陸大人,你名字裡的‘時寒’二字,是怎麼寫的啊?”
陸時寒難得一怔。
他以為小娘子可能會好奇、可能會生氣,可萬萬沒想到小娘子竟然平靜如水,唯一的念頭竟然是問他的名字到底是如何寫的。
陸時寒怔鬆後,在心中輕笑一聲。
是了,乖乖軟軟的小娘子,麵上是個知禮的大家閨秀,實則心裡的想法總是出人意料。
小娘子,和旁人總是不同的。
沈扶雪以為陸時寒答應了,這兒是待客廳,沒有紙筆,她便把手伸了過去:“陸大人,你寫在我手心就好。”
幼時她體弱多病,家裡人生怕她夭折,所以家裡最開始不敢請夫子教她讀書,隻是家裡人會隨意教她一些簡單的字。
那時候往往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抱著她,他們會握住她軟軟的小手,在她的手心輕輕寫下一些簡單的字,好教她認字。
這習慣自幼保存了下來,以至於她下意識便伸出了手。
可伸出手後,沈扶雪意識到了不對。
嗯,陸大人是外男,好似不應該這樣的。
可還沒等她收回手,陸時寒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扶雪手腕細白纖細,皎白如新雪,伶仃的很,陸時寒幾乎不敢用力,他怕他一用力,就會捏斷小娘子的手腕。
兩人的體溫相觸。
沈扶雪的手腕是淡淡的溫,陸時寒的指尖則有些清涼。
沈扶雪的手腕一顫,而後,她聽到了陸時寒低沉的聲音:“彆動。”
沈扶雪有些暈,什麼彆動?
待陸時寒在她的手心上輕輕寫字時,她才反應過來,原來陸時寒叫她彆動,是想要在她手上寫字。
於是,沈扶雪真就不動了。
沈扶雪的眼睫隨著陸時寒的動作輕眨。
原來是這兩個“時寒”。
陸時寒……
她終於知曉他的名字了。
沈扶雪認真地點頭:“陸大人,我知道了。”
原來那個鮮衣怒馬、厲害至極的陸時寒,就是江公子。
沈扶雪覺得,她的人生好似都因此而精彩了一些。
陸時寒垂眸,方才他讓小娘子彆動以後。小娘子當真就不動了,乖乖地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像是個精致的瓷娃娃。
一直到現在,瓷娃娃才輕動了一下。
小娘子真是乖巧又聽話。
傍晚時分,暮光如流雲,輕輕灑進屋裡。
現下名字也告訴完了,沈扶雪想,她是時候該收回手了。
可她收手時,陸時寒卻緊緊握著她的手腕,她全然動彈不得。
沈扶雪不解:“陸大人……”
陸時寒握著她的手做什麼,這是何意?
陸時寒的神色晦澀至極,他還握著沈扶雪細白的手腕:“過幾日,我可能就會回京了。”
沈扶雪恍然。
案子結束了,陸時寒這個大理寺卿當然要回京複命,這是很正常的。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感受。
陸時寒這次走了以後,還會回來嗎?
陸時寒的家在京城,可能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沈扶雪知道這個道理,可心中還是很不舒服,她清楚地知道,這種感受叫難過。
她在為陸時寒的離開而難過。
沈扶雪的眼睫有些濕漉漉的,像是被霧氣沾染過,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嗯,陸大人你一路順利。”
可下一瞬,沈扶雪卻沒有等到陸時寒的回應。
陸時寒握住了沈扶雪的手。
沈扶雪的手生的極好,手指細白纖長,像是玉一樣。
此刻,他就這樣握住了沈扶雪的手心。
陸時寒垂眸,認真地問:“那你,願意和我一起回京城嗎?”
也許是從小陸父的教育使然,也許是在漠北戰場上的曆練使然,陸時寒打小就養成了現在的性子。
對於他想要的,無論是什麼,他都會主動去嘗試、主動去索取。
他從不想、也不會錯過。
就譬如眼前的小娘子,既然他喜歡小娘子,那在確定了他自己的心意後,他當然會主動表達自己的心意。
對於小娘子,他誌在必得。
陸時寒這是何意,是像她所想的一般嗎?
在從陸時寒的眼神裡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沈扶雪有些懵,更多的卻是慌亂。
沈扶雪的思緒全部都混亂了,就好像亂成了一團的絲線,她根本無法從中理清,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可陸時寒卻毫不退讓,一直定定地望著她。
沈扶雪幾乎被陸時寒的目光灼傷。
碎金一般的暮光照在陸時寒身上,暮光在陸時寒的半側臉上遊移,越發顯得他整個人清冷俊逸至極。
陸時寒低聲道:“濃濃,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