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臣篇(1 / 2)

當今天子登基後,取國號為“康樂”, 但自他登基以來, 天下從未見康樂。

康樂三年, 世道亂象越深。

這兩年災害頻發,朝廷貪汙成風,皇帝昏聵而耽於享樂,國庫空虛無力賑災, 各地皆有走投無路的百姓發生小規模暴動,不少百姓更是因此落草為寇。甚至有江湖人士墮落, 混入賊寇之中打劫過路的人。

齊淩將貼身的一枚玉佩典當, 得來的錢財換了兩匹馬,衡玉與他騎著馬往西邊斷青山趕去。

一路上,衡玉練著她在某個世界搜刮來的頂尖功法。以她的資質悟性, 換個功法重修速度也是極快的。

這具身體原本的內力在江湖上勉強能有三四流水平, 實力隻算能看,但衡玉本人的實力根本不能隻簡單從紙麵判斷。

這才是她敢隻身帶著齊淩前往明月教的底氣。

這一天,太陽高高掛在上空,灼燒著大地,齊淩被這火辣的太陽照得頭暈,但看衡玉還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隻得繼續跟著。

“累了嗎?”衡玉突然拉了馬韁緩下馬匹的速度, 扭頭問落後她兩個身位的齊淩。

齊淩嗓子乾,隻點了點頭。

“那就速戰速決。”衡玉握劍出鞘,不知是在對哪裡喊話, “出來吧,跟了我們這麼久,也該動手了。”

“姑娘好膽量。”一個臉黑身壯,臉上有顆痣的男人從草叢裡跳出來,朗聲笑道。

隨後另兩個人也從草叢中跳出來。

尖耳猴腮的男人握著手裡的劍,淫.穢的目光在衡玉身上打量,“姑娘,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陪在你身邊,怕是不能滿足你吧,你看我兄弟三人如何?”說著,他還舔了舔嘴唇。

齊淩臉色頓時漲得通紅,氣得身體有些發抖。

衡玉撫著劍身,“還請三位大哥讓個路,你我還能好好說話。”

“哈哈哈哈哈哈。”第三個男人仰頭笑道,“旅途寂寞,姑娘不如先留下來陪陪我們?至於你身後那個小子,隻要留下他身上的財物就好了。”

他們可是看到了,這一男一女在城鎮裡出手還是很大方的。

是條肥羊,又是小孩和年輕女子的組合,被他們兄弟三個盯上是很正常的。

“不退的話,我手裡的劍可是不留情的。”衡玉隨手挽了個劍花,劍法嫻熟,但這在那三個男子看來,就像是她在虛張聲勢一般。

“我們兄弟三人聽過不少人說過類似的狠話,現在不還是好好站在這裡?姑娘,我張三可是很憐香惜玉的,你莫要掙紮了,不然你這細皮嫩肉的,若是傷到了,我們兄弟三人可是很心疼的。”臉上有顆大痣的男人淫.笑道。

張三……聽這名字就很炮灰。

就連武功也很炮灰。

衡玉一劍一挑,內力伴隨著劍勢往三人脖頸處襲去。眨眼之間,齊淩還在瞪大眼睛等著結果時,衡玉已經拍了拍身下的馬匹,對齊淩道:“該走了。”

率先縱馬而去。

齊淩連忙跟上,等他再扭過頭去看時,那三個強盜的屍身這才緩緩倒了下來,脖頸處有一道極細的血線,正有淡淡的血跡從血線處噴湧而出。

皇室有很多劍客供奉,齊淩小時候也接觸過很多厲害的劍客,他雖不知衡玉如今的內力水平,但從她輕描淡寫的出劍來看,齊淩隻覺得她身上已經有了頂尖劍客的絕世風采。

出招,無悔。

一劍,一步,一殺。

容城這一帶已經連續兩年旱災,落草為寇的人不少,先時遇到的隻是開胃菜,要穿過這個地方怕是還會遇到更多的阻攔。

繞過這個地方無疑是更明智的,雖然路程會長一些,但能省不少麻煩事。

接近容城周邊時,原本還能看到的一些青綠已經被枯黃所替代,滿目望去隻覺得有些荒涼之感。

衡玉勒停馬匹,“我們先吃些東西休息會兒吧。”

兩人翻身下馬,齊淩埋頭吃著乾糧,正放空腦袋發呆之際,坐在他對麵的衡玉突然出聲說道:“我們現在有兩種選擇,第一種選擇是繞過容城,取道漢城、甘城再去斷青山,第二種選擇是直接從容城穿過。但容城裡落草為寇的人不少,也許會遇到很多麻煩事。你選一條路吧。”

落草為寇的不過是普通百姓,以他老師的實力,想要直接殺過去是很簡單的事情吧,雖然會多些麻煩,但比起繞路還是能節省下不少時間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齊淩下意識就想脫口而出。但話到嘴邊他卻覺出了不對——若是選擇當真如此簡單,老師就不會刻意提出來問他了。

這種一想就能想到的答案,說明它在老師心中一定不是個多好的答案。

齊淩沒滋沒味嚼著手中的燒餅,重新思考這個問題。

“落草為寇的是普通百姓”——齊淩心中突然劃過這句話。

“老師更傾向於往容城走對吧。”齊淩試探道。

見衡玉點頭,齊淩便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分析,“之前老師會殺人,是因為那三人一看就是作惡多端者。若是從容城走,麵對那些逼不得已落草為寇的百姓,老師定不會輕易拔劍。”

衡玉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道:“劍橫豎可傷人,擊刺可透甲。凶險異常,生而為殺。但劍客作為持劍人,若是想要不被武器所惑,必須時時明白手中握劍的意義。就像帝王,手中握著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勢的帝王之劍時,他的劍該指向何處。”

握劍的意義?

不,老師會這麼問,應該是想讓他代入帝王的位置思考。

若是他手裡握著一柄帝王之劍,他要揮向百姓嗎?

可帝王存在,不就是為治理天下嗎?往小裡說,他該治理他疆域內的百姓。

“若是不能殺了他們,我應該怎麼做?”

“讓他們為你所用。”

“為我所用?”齊淩一時間有些茫然。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直接去明月教,倚仗明月教的人做事、打下江山,日後必然要受他們製衡。他們需要你的身份,但若是僅此而已你就隻會成為一個傀儡,有用則用,無用,則棄之。”衡玉依舊在引導齊淩思考。

比起直接給一個答案,啟蒙式的教學更能讓人成長,而且齊淩的悟性並不差。

有用則用,無用,則棄之。

就是這麼殘酷。

“所以老師是希望我能收複容城裡的賊寇,讓他們效忠於我,這樣我在明月教裡才會更有話語權。”

齊淩得出了結論,但他依舊有疑問——比如說,他該如何才能收複容城裡的賊寇?

求助的目光下意識移到衡玉身上,衡玉站起身,抖了抖裙擺,“最簡單的馭人之術你肯定知道。”說話間,衡玉已經走到馬匹旁邊,翻身上馬。

父皇的教導雖已有些久遠,但齊淩還是努力回憶起來了——

對於天底下奇才而言,想要讓他們為自己所用,必須多聽多器重,付出自己的信任。但對於世間絕大多數人而言,隻要以利驅之,給出他們想要的籌碼,就能談妥一切。

容城現在最缺什麼——是糧食。

可他又要從哪裡尋來糧食……

齊淩坐在馬背上,駕著馬疾馳起來,風往臉吹過來,有些砂礫打在他的臉上,帶來隱約痛感。

雖然還有困惑,雖然還沒想到答案,但此刻齊淩卻覺得心情十分平靜。

在父皇逝世後那麼多年裡,他第一次體會到安心。

即使他現在還在逃亡,還沒有處於一個安穩的環境,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成長,他能感覺到——

在老師的教導下,終有一日,他能真正把控住自己的命運。

五日後,位居容城隔壁的漢城官道上。

長長一列官差隊伍正在拉運著收繳上來的糧食,要將它們押送到京城。

天氣炎熱,太陽正毒辣的高懸上方,衙役們雖然正圍著長長的運糧車走著,但一個個垂頭呆腦,無精打采。

一個衙役實在受不了了,小跑著到隊伍最前列,諂媚地衝著押運官笑,“大人,這天氣實在毒辣得很,您看是不是先讓弟兄們歇息歇息,再繼續趕路?”

押運官臉色有些難看,劈頭蓋臉就罵道:“歇息!才剛走了那麼幾裡路就和我說歇息,你也是漢城本地人,會不知道這附近的地形容易被埋伏嗎。”

這……誰這麼大膽敢打劫官糧,這麼多年哪裡出過事了。

雖然這麼想著,但衙役也知道說出來定然要被罵,隻能訕訕一笑,縮著腦袋,就想灰溜溜跑回隊列。

這時,在押運官旁邊騎著馬抱著劍,正閉目假寐的中年男人睜開眼,“大人,無須擔心。有我和陳老二人,還有這一千多名訓練有素的官兵在,烏合之眾根本不可能打得贏我們,就讓他們停下休息會兒吧,等天涼快些了再繼續趕路。”

他旁邊一個身材有些矮小的老人也睜開眼,對著押運官點頭。

押運官有些遲疑,若是其他衙役說話,那他完全可以直接噴回去,但這兩位可是連他們太守都很尊敬的供奉,武功在江湖裡也是數一數二的,輕易根本不會出手。

這一次太守也是為了萬無一失才把這兩人派過來跟著運糧隊伍的。

“那行,就如何先生所言。”押運官拱了拱手,然後扭頭對身後大喊道,“眾人聽令,在這附近整隊休息一段時間。”

此話一處,便以極快的速度傳到隊伍後頭,很快整個隊伍都停止了行進,衙役們紛紛靠著運糧車坐下來,懶懶用袖子扇著風。

“不是,在這官道上大咧咧坐下來,還不是被太陽曬得正著,該暈還是暈。”後頭,一個衙役對他旁邊的兄弟抱怨道。

他旁邊的兄弟機靈些,眼睛四處提溜一轉,突然指著不遠處的樹蔭,“那不是有樹蔭嗎,你我兄弟二人偷偷溜去那歇會兒,等要整隊了再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