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認親(1 / 2)

“小蔓?儂不是跟媽媽去香港了嗎?”白秀萍難以置信地驚呼。

白秀萍是《春田》中的人物。她是資產家的小姐,膝下育有兩男一女。剛解放不久,女兒跟著國民黨軍官丈夫去了香港。

“阿拉爺(爸)跑了,把我們拋在一個鎮上。姆媽沒麵孔回來,就留在了那裡。虧了有個好心的叔叔收留了我們。”林蔓哽咽地編造故事。

在《春田》裡,白秀萍的女兒去了香港後,就再沒回過大陸。直至去世,白秀萍都沒聽到關於女兒的半點音訊。林蔓計劃中的第一步,即是冒充她的外孫女。

“快……快點進來……”白秀萍眼角泛紅,見到唯一的外孫女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由得百感交集。

聽見天井裡的動靜,樓上有人打開窗戶,紛紛探頭向下張望。

裡屋亮起了燈,一個四方臉的中年男人奔出來,衝林蔓激動地說道:“你,你真是小蔓?”

不用白秀萍介紹,林蔓也猜得出來人是張興國。因為到底是她塑造出的人物,無論特征外貌,她都記得清楚。

“大舅舅,當然是我了,”林蔓甜甜地笑道,“我還記得小時候,您常領我去街口的紙煙店買糖吃呢!”

看到姐姐的獨女長大成人,張興國欣慰地不住點頭。

“儂姆媽呢?哪能沒和你一起回來?”又有一個斯文白淨的男人走出來。

林蔓看來人臉上戴了副黑框眼鏡,30歲出頭的年紀,一身的粗布灰色衣褲筆挺得沒半點褶子。她認出這是白秀萍的小兒子張振業,便凝重了神色,悲傷道:“小舅舅,她已經去世了,前年患了嚴重的營養不良,連年三十都沒能熬過去。”

頃刻間,久彆重逢的喜悅氣氛散了乾淨。白秀萍沒能忍住,“嗚”地哭了出來。張興國唉聲歎氣。張振業眉頭微皺。

一家人拖著沉重的步子回了屋。樓上窗戶裡探出來的頭見沒戲看了,紛紛地關上了窗。

“梧桐裡”的房子皆是典型的石庫門民居建築。紅磚外牆,黑漆門,老虎窗。一樓是客堂灶間,二樓是主臥、衛浴,再往上有個狹小的傭人房亭子間,而三樓則就是最後一間廂房和晾衣服的曬台了。

白秀萍丈夫早死,除了一筆不菲的遺產外,還留了一棟房子給她,即“梧桐裡”38號。解放後,政府征用了這棟房子,隻留給了她底樓的堂屋。現下,她和兒孫們一家五口,全擠住在裡麵。

堂屋被隔成了兩間。外間既做臥室,也充作餐廳。林蔓跟著白秀萍進屋時,一張折疊圓桌已經攤在了床邊。桌後坐了兩個女人,以及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林蔓心想,這應該就是兩個舅舅的妻子和兒女了。

“既然這次來了,就多住些日子,多陪你外婆說說話。”張興國落座後,示意妻子趕快給林蔓添副碗筷。

白秀萍身邊的椅子空了出來。林蔓剛一坐下,白秀萍就握緊了她的手,關心地問道:“念書了嗎?已經參加工作了?這些年,那個男人對你們怎麼樣?”

林蔓回答道:“叔叔對我們很好。隻是五年前,他也去世了。我念了高中,現在雙楓鎮下的紅旗生產大隊裡。”

“那你不就是農村戶口了?”白秀萍不滿地皺眉。如果女兒當年留在上海,那外孫女可就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拿城市戶口。憑著戶口簿,她每月可以領糧票、肉票、工業券……這些都是農村戶口的人沒有的待遇。

林蔓接過大舅媽何梅遞來的碗筷,笑回道:“農村戶口也還好!沒想的那樣差。隊上的人都很照顧我。”

桌上隻有兩碟菜。炒青菜和涼拌豆腐。桌邊的鍋裡盛滿了稀飯,清湯寡水得連粒米都沒有。林蔓餓了一整天,顧不上飯菜寡淡無味,先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米湯,灌了個水飽。

“不行不行,要想辦法把你的戶口遷回來。”白秀萍心疼外孫女流落在外,連飯都吃不下。

小舅媽宋招娣正給兒子夾菜。聽到白秀萍的話,她立刻用肘戳了身邊的丈夫,狠瞪了一眼過去。家裡已經擠得不像話了,再住個人進來,那還得了。更何況,還是個外姓人進來,真不知道婆婆是怎麼想的!

“遷戶口很麻煩,不是想遷就遷,還要政策允許。”張振業收到妻子的指示,趕忙出言阻攔。

張興國和何梅對視了一眼,皆不做聲。對於林蔓的遭遇,他們都很同情。隻是,一想到多有個人長住進來,兩人的心裡不免也有了微詞。這可意味著要多分去家裡一份口糧。他們的女兒已經十歲了,可個頭還和豆芽菜一樣瘦小,就是因為吃的營養跟不上的緣故。

桌上人的不悅神色,林蔓都儘收眼底。她不希望一進門就引發矛盾,便也勸白秀萍道:“小舅舅說得對,遷戶口很麻煩,真沒那麼容易。”

白秀萍長歎了口氣,隻好先將事情擱置一旁。

一頓晚飯,前半場吃得熱絡,後半場吃得冷清。人多飯少,沒花多少功夫就結束了。

飯後,張興國和張振業陪兒女去做功課,何梅和宋招娣收拾碗筷。白秀萍從門後扶起一個長梯,搭在閣樓上。閣樓是外間堂屋天花板加隔出來的,半人高,人在上麵隻能或蹲或坐,沒法站立。

白秀萍顫巍巍地爬上閣樓,細心地為林蔓鋪好被褥:“晚上你就睡這裡,起夜時小心些,彆碰到頭。”

被褥邊上圍了一圈木箱,林蔓所睡的被褥上吊下了一隻燈泡。一根繩子垂下來,人躺下來剛好能夠到。繩子頭有開關,可以控製燈泡的明滅。

白秀萍又囑咐了林蔓幾句,讓她早些安睡休息,接著,便又顫巍巍地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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