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7751 字 3個月前

“怎麼辦?!”

“先跟進去再說吧!不能讓他們亂闖州府啊!”

官吏們急忙追進去,可對方人多勢眾,還都是持械的武人。這州府裡自從廂兵叛亂後,就沒剩下幾個官差,絕不是這群人的對手。他們不敢上去阻攔,隻能眼巴巴地跟著。

進入州府大門,麵前是一條長而開闊的甬道,兩旁是監牢和祠堂。此刻監牢尚好,祠堂卻是一片破敗之相。隻因裡麵有貢品,廂兵作亂時也進去打砸了一番。

朱瑙一麵審視著州府的殘破之景,一麵繼續往裡走。前麵有一道儀門,是上級或同級官員來訪時方能走的,方才已被錢青等人打開。他理直氣壯地穿過儀門,又經過戒石坊與月台,兩旁是吏舍。吏舍的光景比祠堂還慘一些,經過山賊們的洗劫,幾扇門窗搖搖欲墜,滿地磚瓦狼藉。

朱瑙嘖嘖搖頭。

再往前走幾步,就到大堂了。原本新官到任,州府的官吏們應當在大堂舉辦迎接儀式,隻是朱瑙來的突然,官吏們事先沒收到消息,自然也沒什麼準備,隻堪堪來得及將儀門打開。

進了大堂,朱瑙終於停下腳步,錢青等人也滿頭大汗地追上來。

“曾……朱……”錢青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口裡含混了一下,擦著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開口,“州、州牧,你初、初來上任,官、官、官印可帶了?”

朱瑙不慌不忙,看了眼邊上的驚蟄,驚蟄便取出一個黃包,遞給錢青。

錢青連忙接過,一打開便看見裡麵的官印。他拿起官印查看,那官印左看右看,竟像是真的!他又連忙取出布包裡的任職文書。官印上是隻有官名沒有人名的,可任職文書上卻會寫明官員姓名,及為官履曆,做不得假。

等他打開任職文書,再次傻眼——為官履曆?壓根就沒有!這份任職文書,根本不合製式啊!毫無疑問,這東西是矯製的。

錢青簡直欲哭無淚。真是什麼壞事都讓他趕上了。前腳剛送走山賊,後腳又來了個冒名頂替的朱瑙。這朱瑙好好在閬州經著商,跑這兒來湊什麼熱鬨啊?想趁火打劫?可憐現在州府空虛,對方又帶著那麼多人,簡直擋都擋不住啊!

朱瑙已然坐上大堂高位,掃視堂下眾人精彩紛呈的表情,微笑道:“曾州牧年老體邁,於上任途中不幸重病身亡。消息傳回京城,由於事發突然,皇兄一時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又想起我正好在閬州,便派人日夜加急給我送來了官印和文書,委我出任。事出突然,約莫製式上有些不合禮節,不必在意,不必在意,嗬嗬。”

眾人:“!!!”

這個離奇的故事先不說,朱瑙剛才稱呼皇帝什麼?——皇兄????皇兄!!!!

朱瑙那所謂的皇親身世,有不少人都聽過。然而傳聞畢竟隻是傳聞,這些年朱瑙並未用皇親身份做過什麼,人們問他,他也含糊其辭。時間久了,人們就當做是他一次酒後胡言,笑過便罷。但是現在,朱瑙這是光明正大地認了啊!!!

但是,就算你真是皇親,是當朝皇帝的親弟弟,這天底下哪有委派皇室宗親做州牧的?!怎麼也該列個侯,封個王吧??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朱瑙接著道:“眼下蜀中形勢如同水火,我受命於危亡之際,深感責任重大,希望能夠妥善治理,恢複民生。諸位都在此任職多年,比我更加深諳官場之道,希望你們往後能儘心輔佐,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們。”

官吏們還沉浸在方才的驚嚇中,一個個驚恐萬分,根本聽不進他說了什麼。

朱瑙打量眾人神色,見他們渾渾噩噩,看來是需要一些時間消化消化。於是他道:“行吧,我暫時就說這些,等我了解更多情況再慢慢說。你們有什麼想問的沒有?沒有的話我就正式上任了。”

官吏們麵麵相覷,沒人開口。不是沒有想問的,而是想問太多了,可幾十個持刀劍的護衛站在邊上,誰敢多問啊!嫌自己命太長嗎?

忽然,一個黃發男子上前一步,在堂中朝著朱瑙作了個揖。

朱瑙托著腮道:“你有問題?問吧。”

幾十個護衛的目光唰一下全聚集到竇子儀的身上,其他官吏大氣都不敢出,全都暗中為竇子儀捏了把冷汗。

竇子儀卻沒有旁人那般緊張,慢吞吞地問道:“朱州牧,請問你為何而來?”

四周頓時一片倒吸冷氣聲。如果是正常官吏上任,那朝廷派遣的官員,名正言順,有什麼為什麼的?可竇子儀這樣問,擺明了是在質疑朱瑙來路不正啊。什麼叫你為何而來?你讓人怎麼回答,難不成說是為搜刮民脂而來?為榨取民膏而來?

朱瑙打量堂中青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竇子儀。”

“哦,竇子儀。我喜歡這個問題。”朱瑙笑了笑,“我為何而來?我為治亂而來。還有彆的問題嗎?”

竇子儀沉默片刻,再作一揖:“沒有了,謝謝朱州牧。”說罷默默退回官吏行列。

台下一片寧靜,眾人心中五味雜陳,各做念想。

朱瑙又等片刻,不見有人開口,便不在此地耗著了。他擺擺手,道:“你們回頭整理一下,有什麼要向我彙報的,明日寅時,我在大堂等你們。另外人怎麼隻有這麼點?是不是很多人沒來?偷懶可不行,你們派人去知會一聲,該來府衙報道的各級官吏讓他們明天都準時來拜見長官。不來的人以後都不用來了。好了,就先這樣吧,我再去裡麵看看。”

說罷起身,領著驚蟄等一眾護衛,大搖大擺向府衙深處走去。

武人們一走,剛才還跟站樁似的官吏們一個個全癱軟下來,扶牆的扶牆,坐地的坐地。一炷香前,他們聽說新州牧到任時有多高興,現在心裡就有多絕望。

錢青欲哭無淚道:“趁火打劫的人怎麼走了一撥,又來一撥啊!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有人小聲道:“他敢冒領州官,可是大罪啊。我們去京城告他吧?”

“京城?你知道京中現在是什麼局勢?況且這一來一去也得個把月呢,遠水不解近渴,如何救得了我們?”

去年秋天,何將軍的手下起兵逼宮,儘數誅殺宦官,聽說連皇帝都給囚禁起來了。蜀中離京城甚遠,消息傳來往往已經過了幾個月。說不定京城現在的局勢比蜀中更加混亂,誰有心思來管他們西南之地的死活?這下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眾人愁眉苦臉,唉聲歎氣。那曾州牧看來是凶多吉少,竟讓官印落到奸商手裡。這下可好,閬州怕是又要迎來一波新的浩劫了!

唯獨竇子儀神色平靜,淡聲道:“他說的話,你們為何都不信?”

立刻有一人接茬:“竇子儀,你不知道那朱瑙是什麼人吧?他……”

話未說完,便被竇子儀打斷了:“如今州府裡唯一的東西便是一個爛攤子,還有什麼可供人打劫的?”

眾人一愣,竟無話可說。

竇子儀搖搖頭,去二堂繼續整理公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