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8698 字 3個月前

那廂成都府的官員們去了住處休息, 這廂虞長明、竇子儀和驚蟄亦跟著朱瑙來到州府後花園中。

一入後花園, 四下無人, 驚蟄便忍不住擔憂地開口:“公子, 那些成都府的官員來閬州, 該不會是特意來為難你的吧?”

虞長明亦雙眉緊鎖。他也有同樣的擔憂。

然而朱瑙卻神情自若地一笑, 道:“他們來閬州, 既給我寫表彰書,又給我送禮, 不是明擺著想和我套近乎麼?“

程驚蟄和虞長明皆是一愣。方才在大堂之中,陳武可是一再發難,有這麼套近乎的麼?

驚蟄道:“可那個陳武……”

朱瑙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你彆看他虛張聲勢,他說話半點底氣也沒有,那些話大抵是他自己想出來逞逞威風罷了。”

驚蟄一臉茫然。陳武說的那些話也不能說毫無由頭,為什麼說他沒有底氣?他撓撓頭, 問道:“公子,我不明白。”

朱瑙含笑看了他一眼,解釋道:“從始至終,他一句沒敢問我的身份。隻要不問這一句, 旁的他說什麼都是隔靴搔癢。”

驚蟄又是一愣, 旋即恍然大悟。他雖遲鈍, 隻是因為並不熟悉官場中爾虞我詐的那一套。可他並不笨。朱瑙這麼一提點,他立刻就明白了。

——無論稅款也好, 官員的辦事章程也好, 這都是小事, 動搖不了朱瑙的根基。而陳武從頭到尾,連提也沒敢提一句朱瑙這閬州牧是如何得來的。這麼重要的大事,他絕不可能是忘了提,隻可能是不敢提。

這絕不是陳武一個人的態度。在這件事上,他必定代表了成都府。也就是說,成都府並不打算追究朱瑙的來路,也不敢治朱瑙的罪。難怪朱瑙說,成都府的使者此行明擺著是要和他套近乎了。

驚蟄仍然有些不解:“既然是來跟公子套近乎的,那他們為什麼這個態度?那個陳武,還有他身後站著的一個家夥,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了!我方才看著,都恨不能撿幾塊石頭塞進他們的鼻孔裡。”

朱瑙噗嗤一樂。他尚未說話,竇子儀先把話接了過去。

“想來成都府的人並不齊心罷。”竇子儀道,“我方才聽守城官兵說,他們在城外等候時亦發生過內訌。我想成都府裡大抵有兩種主張,一種是拉攏朱州牧,一種是打壓朱州牧。畢竟……”

後麵的話他沒說下去,大家都明白。

朱瑙這州牧一職乃是冒領來的,這可是能夠株連親族的重罪。虞長明和程驚蟄皆是同犯,自然責無旁貸。而竇子儀雖並未參與此事,可這大半年來,他與朱瑙有知遇之恩,早已成了朱瑙的心腹。再則萬一朱瑙有何不測,他這個被朱瑙提拔上來的主簿自然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如今,他已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朱瑙的這一邊。

朱瑙欣賞地看了竇子儀一眼,讚同竇子儀的分析:“這兩種主張,大約是他們成都府的兩位少尹提出來的吧。方才送禮的人特意強調禮物是徐瑜選的,此人應當是徐瑜的心腹。至於陳武那若乾人,應該是受了他們另一位少尹盧清輝的指示。”

竇子儀點頭讚同。

虞長明道:“兩位少尹?那成都尹本人呢?”

竇子儀搖了搖頭,道:“據我所知,成都尹袁基路荒淫無道,極為好色,怠於政事。成都府的許多政事都是兩位少尹操辦的,袁基路不過素位屍餐。”

虞長明頓時露出嫌惡神情:“這麼說,那成都尹原來是和宋仁透一路的貨色!”

朱瑙笑了笑,淡淡道:“一樣的朽木裡,自然養出一樣的蛀蟲。”

如今這天下,朝廷貪汙,吏治敗壞,大廈已腐朽至極。官員的任命調動往往不看政績,隻看家世人脈。如此一來,官員自然怠於政事,隻一心結黨營私。這些地方大員,本就不是當地人,在當地任職也不過三五年,任期一到就會被調走。領地的百姓生活得如何水深火熱,又與他們何乾?

宋仁透也好,袁基路也好,的確都是一路貨色。

這個話題,讓眾人不禁沉默下來,心情十分沉重。

過了片刻,竇子儀深吸一口氣,理了理心緒,又將話題繼續下去:“成都府的那兩位少尹,徐瑜乃是蜀中本地人。聽聞他並無顯赫家世,能做到少尹一職,全憑他處事圓滑,廣交朋友,又頗有才乾,做出了一些政績,才能一路升遷。他這樣的人,主動拉攏朱州牧,倒也合情理。”

頓了頓,又道:“而盧清輝是世家子弟,年紀不過二十五六,已擔任少尹一職。不過聽說他也很勤政肯乾,隻是性情倨傲了些。他那樣的出身,力主打壓朱州牧,更在情理之中。”

成都府的官員們竭力打探閬州的消息,卻不知,閬州人也早將他們調查得清清楚楚。

驚蟄道:“這麼說,便是那個盧清輝要與公子過不去?若能擺平他,公子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朱瑙卻搖了搖頭:“誰是敵,誰是友,如今尚不能定論。”

驚蟄一怔,又不明白了。方才竇子儀分析了一堆,不正是說徐瑜想要拉攏朱瑙,而盧清輝想要打壓朱瑙嗎?是敵是友,為什麼不明白?

竇子儀想了想,道:“徐瑜的城府的確比盧清輝深不少。成都府使者多次在我們麵前起內訌,全不顧忌成都府的顏麵。很可能是那個徐少尹有意安排的。他想讓朱州牧知道,成都府裡有人要排擠朱州牧。如此一來,朱州牧就更有可能與他交好,依附於他。”

既然此人城府更深,那就很難簡單定論此人的立場了。萬一他隻想利用朱瑙壯大他自己的勢力,朱瑙卻不能遂他的心願,他很有可能比盧清輝更難對付。

驚蟄又抓了抓頭發,小臉皺成一團。他都快被這複雜的局勢攪糊塗了。

虞長明聽到此刻,也忍不住嘖嘖道:“……你們這些做官的,真是一個比一個心眼黑。”

驚蟄立刻瞪他一眼:“不許你這麼說公子!”

虞長明:“……”講道理,你家公子就是心眼最黑的那一個。

朱瑙笑眯眯的摸了摸驚蟄的頭發,將小侍衛焦躁的情緒安撫下來。

他淡笑道:“來了也好,他們便不來找我,我也早晚要去找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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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閬州城外的田野裡,一群農夫正在田裡忙碌。

吳東剛翻完一畝地,忽聞邊上傳來陣陣飯菜的香氣。他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正站在田埂邊,一手捧著一碗飯食,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吳東眼睛一亮,立刻跑了過去:“七妹,你怎麼來了?”

那女子名叫嶽七,乃是吳東的青梅竹馬。她將飯碗遞給吳東:“東哥,我聽人說你早上沒吃什麼東西就出來乾活了。這會兒快晌午了,我想著你也該餓了,便給你送些吃的來。”

吳東低頭一看,那碗裡雖沒有什麼肉食,可米飯壘得實實在在的,還有炒的油綠的青菜,勾得人胃口大動。可他有點不好意思,沒有伸手去接:“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嶽七見他不肯接,主動拉起他的手,把碗放進他手裡,“快吃吧,趁熱,涼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