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4352 字 3個月前

“我知道。陸主簿想要麼?”

陸連山不開口。

李鄉道:“陸主簿不必擔心。我敢來找你說這樣的話,難不成還能將你說的話出賣給彆人麼?”

陸連山悻悻道:“萬一你是王州牧派來的,想試探我有沒有貳心呢?”

李鄉:“……”

陸連山撇嘴。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李鄉先前說的,應該就是實話了。隻是這來的太突然,他一時半會兒還有點緩不過神來。

不過他不否認,其實就已經是承認了。

過了一會兒,陸連山道:“既然你背後的人是朱州牧,他想要推翻渝州府?那他為什麼不親自出麵呢?為什麼要來找我?”

李鄉回答道:“朱州牧誌不在此,所以他不能。”

陸連山蹙眉:“那他誌在何處?”

問題一出口,他自己便有了答案:“天下?!”

李鄉同時給出了答案:“做生意。”

陸連山:“……”

推翻一州的統治,就為了做生意??做的什麼神仙生意啊!

不過朱瑙誌不在渝州倒是真的,或者說,誌不止在此。因此他的確不能親自出任。如今他執掌閬州,成都府尚能忍他,因為閬州隻是蜀地八州之一,地方有限,掀不起大的風浪。可若是朱瑙再拿下渝州,他的野心就已昭然若揭,成都府恐怕會不惜一切代價鏟除他!

再則他在渝州並無勢力根基,渝州又不像當初的閬州,尚未支離破碎,反而仍有許多沉屙痼疾。他要出任,恐怕是難以服眾的。

陸連山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問出口了:“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李鄉道:“暫時不必。日後若有難處,陸主簿願幫一把,我等感激不儘。最重要的是,日後等時機成熟之時,希望陸主簿能站出來接管渝州府。”

陸連山聽得連連皺眉:“我什麼都不做,你們白送我一個渝州??那你們打算怎麼做?”

李鄉卻沒有回答。

陸連山不悅道:“你來找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又什麼都不明說,你讓我怎麼信你?”

李鄉卻道:“陸主簿,你什麼都不知道才是好事。我們若不能成事,此事與你無關;我們若能成事,將來有罪無罪,都不至牽連於你,你還可坐收漁翁之利。”

陸連山仍是不大相信:“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說完又想起一種可能,頓時警覺道,“還是朱州牧是想讓我接管渝州府,然後聽命於他,成為他的傀儡?”

李鄉反問道:“你會嗎?”

陸連山不語。他雖然的確仰慕朱瑙,但他亦有野心抱負,不願意受製於人。

李鄉道:“朱州牧說,他不做強人所難之事。”

陸連山想了想,不再吭聲了。若朱瑙是閬州牧,想來插手管渝州,他恐怕是不樂意的。可如果有朝一日,朱瑙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譬如坐上成都尹的位置,那他也不會反對朱瑙。

李鄉說他什麼都不知道才能保護他在,這話陸連山是不信的。說白了,還是不信任他。可是這番話的道理卻也沒錯。他什麼都不知道,此事就不至於牽連到他。

片刻後,他道:“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今日有些突然了,我恐怕需要好好想一想。”

李鄉笑道:“是該好好想想。天色不早了,再晚就該宵禁了。我先回去了,陸主簿,告辭。”

他轉身欲離開廂房,陸連山望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李鄉。”

“嗯?”李鄉回頭。

“吳良這幾日常在州府活動……”陸連山撇開眼,“我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你自己小心。”

李鄉忙道:“多謝陸主簿提醒。”

陸連山點點頭,示意他走吧。

……

李鄉走後,陸連山一整晚都沒有睡著。要是能睡著才叫是見了鬼。幸好第二天是休沐日,他哪裡都不用去,就待在家裡繼續想心事。

上午,陸連山一直在想朱瑙。

以前隻是聽聞朱瑙的事跡,詫異之外又有幾分景仰羨慕。可如今事情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真正感受到此人到底有多膽大妄為。

他心想,朱瑙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他打算怎麼拿下渝州?他開糧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是為了暗中安插人手進城,要造反嗎?可是一間糧行,他又能安排多少人手進城呢?他知不知道渝州城裡有多少勢力?又要怎麼推翻這些勢力?

越想越緊張,越想越忐忑。可緊張忐忑之外,也糅雜著激動、期待和沮喪。

彆的事情他想不明白,可有一樁事他倒是明白了。他仰慕朱瑙已久,也曾暗想過自己也能成為朱瑙一樣的人。如今領略了才知道,妄人就是妄人,旁的先不說,光這份膽識,他便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中午補了一覺後,陸連山直到下午才從屋裡出來。他一出門,隻見院子裡數名家仆聚在一起,正交頭接耳地聊天。也不知說到何事,眾人竟義憤填膺。

陸連山道:“你們在聊什麼?”

一名家仆忙上前道:“主簿,剛才我出門采買東西,聽說了非奸糧行出事了!”

“什麼?”陸連山一愣,立刻問道,“出什麼事了?”

家仆道:“早上有一支送糧的隊伍進城,在城門口檢查的時候,也不知怎麼回事,官兵從運糧隊的貨物裡搜出了幾把兵器!官兵立刻把商隊扣押了,所有的貨也都繳回官府了。

陸連山不可思議地張著嘴,好一會兒才道:“這……這事李鄉知道了嗎?”

家仆道:“何止是知道啊……那位李公子一聽說消息,馬上就了去官府,想把他的貨和商隊贖回來。結果他人剛進官府,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官兵五花大綁捆起來了。官兵說他偷運兵器,意圖謀反,已經把人扔進大牢了!”

陸連山瞠目結舌。

這變故也太……早上他還在想朱瑙會有什麼宏圖大計呢,下午李鄉就被抓起來了?這……這事還進行得下去麼?

幾名家仆沒察覺到他的異樣,但他們都知道陸連山一向十分看不慣吳良,此刻也就在他麵前義憤交加地議論起來。

“太過分了!那吳良平日裡為非作歹也就罷了,生意上的糾紛,他竟用起栽贓陷害的手段!還羅織了一個謀反的罪名……萬一李公子真被定罪了,那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吳良心狠手辣你第一天知道麼?上回城裡有人編了首順口溜罵他,他就找了幾個人把人當街活活打死了。要不是李公子還算有些權勢背景,恐怕也早就被他打死了。”

“真是無法無天了……這渝州城怎麼就任憑那姓吳的如此胡作非為呢?就沒人能管管他嗎?”

陸連山越聽心情越心情複雜。

難怪吳良最近成天往州府跑,不停給州丞送禮,原來是編排了這麼一條毒計……他對吳良一向非常看不起,而此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加深他的看不起。

現在就連仆人們都看得出,這事兒擺明了是吳良在栽贓陷害。可笑的是,就算人人都知道了,也沒人拿他有什麼辦法。

就不知道,朱瑙會如何應對了……

他正出神間,忽有仆從來報:“陸主簿,外麵有人求見,說是李家的家仆。”

“啊?”陸連山呆了一呆,忙道,“讓他們進來吧。”

……

不片刻,幾人抬著一個箱子進了院子。見到陸連山後,他們給陸連山行了個禮。

陸連山道:“你們是李鄉的家仆?”

“是。陸主簿,我家公子今日遭奸人陷害,已身陷囹圄了!”

陸連山默默歎氣:“我聽說了。你們找我做什麼?”

那幾人忙將箱子打開,裡麵裝著的,赫然是一箱銀錢。陸連山眼皮跳了一下,旋即皺眉。

他的心情又開始複雜,既有同情,又有失望,緩緩道:“你們找錯人了。我救不了李公子。”

並不是他不願幫忙,若是朱瑙想讓他幫一些舉手之勞的忙,他樂意效勞。然而李鄉卷入的這件事,雖說事發突然,卻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私藏兵器,意圖謀反,這是一項極為嚴重的罪名。吳良膽敢隨意用這樣的罪名去構陷彆人,隻說明他肆無忌憚、目無王法,卻不說明這件無關痛癢。要讓這罪名坐實很容易,隻消買通守城衛兵即可。可想要為李鄉翻案卻非常難。

如今此事是守城官兵抓了個人贓俱獲,想翻案,就意味著必須指認守城官兵玩忽職守、栽贓陷害。如此一來,牽扯的範圍便十分廣了,而渝州府裡的徇私舞弊非常嚴重,官官相護是常態,治李鄉的罪沒人會跳出來,治官兵的罪卻會有一群人跳出來阻撓,查證時的阻力簡直不可想見。一著不慎,丟掉自己的烏紗帽也是意料之中。

彆說陸連山不願意為了一個李鄉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就是他願意,他也不見得能把人救出來。

那幾名家仆尚未開口求助,便已被陸連山拒絕,不由愣了一愣。

為首的家仆道:“不敢為難陸主簿。今日我們鬥膽來此,隻是因為陸主簿掌管典獄之事。李公子是因得罪人而被構陷入獄的,我們擔心吳良會買通獄卒,在獄中發泄私憤。因此懇請陸主簿幫忙照料李公子在獄中的安危,勿讓他遭受私刑。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請陸主簿收下。”

陸連山愣住:“哎?隻是幫忙照看?”

家仆道:“是。”

陸連山一時失語。敢情人家就沒指望他救,他自己還自作多情了。

片刻後,他心情複雜地提醒:“你們家公子犯的可是死罪。”

幾名家仆麵麵相覷,不解道:“李公子在獄中的平安保不了麼?”

“……不是 。”

“那陸主簿的意思是?”

“……”

陸連山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意思。他的確不能救人,但人家不求他,他又擔心這些人沒有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

少頃,他擺擺手:“禮你們還是收回去吧。”

頓了頓,又道:“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的。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李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