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1381 字 3個月前

戴史終於同意讓步。於是很快的, 談判的結果傳回了成都府,也傳進了劉不興的軍隊中。

這是一件關係到軍中每一個人前途的大事,在談判的過程中,全軍上下的士卒就十分關心此事。。等到結果出來,這結果很快就在軍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大清早, 幾個士兵早飯還沒吃, 就在打水的井邊議論開了。

“哎,戴副將和成都府的協商結果你們都聽說了沒有?”

“當然聽說了。媽的, 還以為咱們投奔了成都府, 以後糧餉就不愁了。成都府給他們新招的兵都那麼大方,每年五兩銀子。憑什麼每年隻給咱們三兩?他們是不是瞧不起咱們兄弟?”

“是啊,一樣都是兵,他們能拿五兩,我們就拿三兩。哪有這麼不公平的?”

“到底人家是親娘養的, 咱們確實劉將軍帶來的, 可不是跟後娘養的似的麼?也沒法兒了。”

“說實在的,成都府就給咱們這個待遇,還想指望咱們對他們忠心嗎?”

士兵們正在對協商的結果發牢騷, 有人左右望了望,見四周沒有軍官,便壓低了聲音道:“你們還不知道嗎?咱們隻能拿到三兩軍餉這事兒可真怪不到成都府的頭上。”

其他人吃了一驚, 連忙問道:“為什麼不怪成都府?軍餉不是他們給咱們開的嗎?”

“是啊, 可這事兒不是我們將軍派戴副將去和他們談的麼?他們談的又不隻有咱們的軍餉這一件事。你們想想, 咱們將軍被封了‘成都大將軍’, 還又領官爵,又領封地。如果成都府真拿我們當後娘養的,為什麼獨獨給將軍那麼高的封賞?還有去談判的戴副將,連他都被成都府安排了一個高官位呢!”

眾人愣了片刻,很快就全都反應過來了。

“你是說,劉將軍和戴副將為了他們自己能得到封賞,所以故意不給咱們爭取軍餉?”

“何止是不爭取?你們自己想,我們這裡有五千兵馬,成都府也有五六千兵馬,而且那個虞長明跟了朱府尹多少年了,他怎麼可能不把封號給虞長明,卻給劉將軍?劉將軍必定是拿什麼東西作為交換,才能說動他的。”

“!!!”

“所以,劉將軍和戴副將是把我們都賣了,把咱們當成他們自己升官發財的墊腳石了!”

“……該死!我們跟了姓劉的這麼多年,為他當牛做馬,他竟然這麼對我們?!”

士兵們很快都變得義憤填膺。

劉不興手下的兵馬並不是他自己招募來的,而是從前軍戶製度分配到他手下的。在此之前,當兵的的地位一向不高,他們在劉不興的手下壓根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可之所以還一直留在軍中,一來是軍法森嚴,若他們膽敢有違紀之舉,輕則杖責,重則處死;二來則是待的年限久了,也成了習慣,與同僚長官之間亦有了一些情分,日子也就得過且過了。

然而打從入蜀之後,軍中的人心就有些浮動。不為彆的,就衝著成都府對參軍製度的變革,就足以對他們的內心造成極大衝擊了。

軍戶製度被取消了,軍戶不再天生就得當兵了;當兵的地位也忽然高了,蜀中的百姓不再歧視軍人;更要緊的是,當兵還可以領到豐厚的糧餉,可以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好日子!這讓被壓榨了半輩子的士卒們如何不動心念?再有什麼樣的情分也壓不住了。

早上出來打水的士卒越來越多,井邊圍的人也越來越多,更多人加入討論。

“當初在黔州的時候,劉將軍還承諾我們隻要能打下成都,就擴充軍隊,讓我們所有人都能當軍官,從成都府搶到的錢財也跟大家一塊分。結果呢?沒見他跟我們分錢,反倒上趕著把我們賣了,謀他自己的前程去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在黔州的時候我就跑了。我跑來成都府報名參軍多好?軍餉又多,待遇又好。”

“就是。我這兩天在附近遇上過閬州來的老百姓,聽他們說成都府的虞將軍打從在閬州的時候就對手下就很寬厚,什麼好處都替他手下爭取。他軍中的將士們有個頭疼腦熱,或是家裡出點什麼事,他都自己拿錢出來貼補。早知道,還不如投奔他去!”

“要是現在走還來得及麼?”

“也不知道成都府那兒打算什麼時候再擴招兵員……”

眾人正討論得激忿之時,許竹本遠遠走過來了,也是要來井裡打水。眼看井邊聚了那麼多人,許竹本皺眉道:“你們在這兒乾什麼呢?”

士卒們看見許竹本,頓時一哄而散了。

很快,消息就已傳遍了整個軍營。軍營裡的每個角落都能看到士卒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而當軍官出現的時候,那些士卒們很快就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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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當真有人這麼說?!”劉不興震驚道,“這麼說的人多嗎?”

等軍中的各種流言終於傳進劉不興的耳朵裡,流言都已經彌漫了三五天了。

向他彙報的許竹本滿臉為難:“稟將軍,這些消息……恐怕……已經傳遍軍營了……”

劉不興瞠目結舌:“傳、傳遍軍營……”

難怪他最近走在軍營裡,總感覺附近的士兵都在對著他指指點點,士兵們看他的眼神也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但士兵們還是比較克製的,他稍覺得不對勁那些人就立刻走開了,他也就沒往心裡去。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是為什麼。

他驀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焦慮地來回踱步:“信這種說法的人很多嗎?他們真的以為是我克扣他們的糧餉,換我自己的前程?”

許竹本小心翼翼道:“將軍英明神武,對士卒一向寬厚,按說士卒們都該愛戴將軍才是。可是……”

看到劉不興臉色一變,許竹本忙止住話頭,不再說可是後麵的內容,改換話題道:“我想此事是有人刻意煽動謠言,妄圖動搖軍心。有些不智的人上了當,才會對將軍離心。將軍務必要徹查此事才行。”

劉不興愣了一愣,終於醍醐灌頂。他用力一拍桌子,臉色陰沉,咬牙切齒道:“朱!瑙!是他!是他故意設計坑害我!”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朱瑙為何在彆的事上都千般萬般大方,獨獨在士兵的糧餉上格外克扣了——朱瑙打的分明就是要他將士離心的主意!可偏偏那時候他被大將軍的封號以及一大堆的利益前程迷惑了雙眼,竟真信了朱瑙是商人出身所以惜財如命的理由。

其實他真沒意識到過低的糧餉會讓士卒們有怨言嗎?那倒也不是。他沒預料到的是這是朱瑙給他挖的陷阱,以及他以為士卒們的小小怨言不會有多大影響而已。

劉不興氣到有些頭暈。他尚沒有弄清楚朱瑙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挑撥他將士離心,然後呢?架空他的權柄?那許給他的成都府大將軍還作不作數?如果不作數,這難道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又或者是他多慮了,此事並非朱瑙為之?

他腦袋嗡嗡響,一時梳理不清。但他也知道軍心動搖是件非常嚴重的事,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消除流言,將軍心穩住。

劉不興轉身,一腳把許竹本踹了個四腳朝天:“都怪你!當初本將軍問你們這條件能不能答應,那賈聰還知道勸我不妥,偏偏你滿口胡說八道,忽悠得本將軍上了你的鬼當,答應了那份條件。你說你該當何罪?!”

許竹本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他深諳權力場上的規矩,發生了好事未必能論功行賞,可出了壞事就必須有人承擔責任。劉不興方才說的那番話分明是要把責任往他的身上推,接下來恐怕就是要放出消息,要麼給他扣個通敵的黑鍋,要麼給他安個失職的罪名,總之把黑鍋完全扣到他的頭上,再砍了他的人頭祭旗。這樣就能安撫全軍將士。而他劉不興自己倒是落得一身乾淨了。

許竹本又豈會這樣坐以待斃?他來之前就已做好了被劉不興問責的準備,也想好了對策,隻是此刻看到劉不興當真如此絕情,他心頭也忍不住恨了一恨,旋即哀叫道:“將軍,冤枉啊!我說了,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流言,動搖軍心。我知道那人是誰,我今日就是特意來向將軍稟告的啊!”

劉不興微微一愣,瞪眼道:“誰?”

許竹本道:“是賈參謀!”

劉不興又是一怔,正要罵他,許竹本連忙道:“屬下親耳聽見的,屬下有人證!將軍要是不信,就去問陸長史、平軍候等人,他們都聽見了!”他報的幾個名字,皆是他串通過的親信。

劉不興見他能找出證人,便有些半信半疑了。他質問道:“若真是賈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許竹本道:“他,他一直看不起將軍,對將軍沒有采納他的建議南下桂柳耿耿於懷。他覺得將軍配不上‘成都大將軍’的封號,管不好封地和更多兵馬。可將軍采納了我的建議,沒有采納他的,他就懷恨在心,故意散播謠言擾亂軍心,想以此引起將軍對他的重視。將軍在軍中素來極有威信,若不是他出麵煽動人心,將士們怎麼會信那些胡話呢?”

劉不興想起賈聰先前說他必定鬥不過朱瑙的那句話,頓時酸倒一排後槽牙,火氣又上來了。

許竹本繼續煽風點火道:“將軍,不能再由他煽動人心了,此事要立刻處置啊。要不然待到流言再傳幾天,軍心真的大亂,就糟糕了!”

劉不興朝帳外喊道:“來人,去把陸長史、平軍候給我叫過來!”

不多時,許竹本所謂的“人證”都被叫到軍帳中。劉不興詢問他們是否果真聽見賈聰散播謠言,這二人早與許竹本串通口供,當下繪聲繪色描述一番,坐實了賈聰的罪證。

劉不興勃然大怒,立刻下令道:“你們馬上派人去把賈聰給我抓起來!再去通知我的親衛不對,嚴查帳下都有什麼人在傳播謠言。凡抓到散播謠言者,統統以軍法處置!”

眾人立刻出去抓人了。

……

“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抓我們,我們好端端的站在那兒,什麼也沒乾,我們犯什麼罪了?!”

幾名士兵正在營帳邊上說話,被忽然躥出來的親衛兵摁住綁起。他們知道被親衛兵抓走是非同小可的事,因此他們奮力掙紮。

親衛兵道:“你們散播謠言,在背後詆毀將軍,已犯了動搖軍心的大罪。必須將你們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