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2798 字 3個月前

想想違反軍令的處罰,眾人的火氣這才壓下去,一場未起的戰火暫告中止。

一天的勞作完成,孔季割下來的稻穀堆明顯比彆人的都高,他得意極了,趾高氣昂地回去休息了。

可惜孔季沒能得意太久,第二天一早他的氣焰就被打壓了——大清早,他腰疼得差點連床都下不了。

昨日強行亢奮地勞作了一整日,他這腰就沒直起來過,身骨如何受得了?睡了一覺,連皮肉帶骨頭都造起反來,抗議他的不自量力。

外麵已響起敲鑼聲,通知士卒們起床準備出去勞作。

孔季咬著牙從床上下來,沒有叫疼。不過他一瘸一拐的姿勢很快引起了同伴的注意。

“孔季,你怎麼了?你受傷了?”

這時魯豐正巧從他們身邊走過。孔季立刻咬著牙道:“我很好,我沒事。”

魯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出去了。

到了田地裡,孔季照舊想像昨日那樣乾活。奈何他這腰動一動,就跟被人用榔頭掄了似的疼。他咬著牙堅持了一天,最後割下來的穀堆卻與昨日全不能比,成了全隊最少的一個。

他本以為晚上回去休息就好了,哪想到晚上天黑之後,噩夢才正式開始。

——由於連續兩日的逞強,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的腰傷徹底爆發。他整個背上火辣辣地疼,哪裡睡得著覺?

夜深人靜之後,帳篷裡人已全睡熟了,兩邊皆是鼾聲。唯有孔季不斷翻身,時不時吸口涼氣,試圖尋找一個讓自己不那麼難受的姿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孔季又翻一次身時,離他不遠的位置忽然有個黑影“噌”地坐起來,罵道:“你他娘吃陀螺了?轉轉轉,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

孔季聽出是魯豐的聲音,硬撐著坐起來,毫不客氣地罵回去:“老子愛翻身,關你屁事?”

魯豐道:“累一天了,也不讓人好好歇息。就聽你在那兒淅淅索索,你是不是故意鬨得彆人不能睡?”

孔季道:“你愛睡不睡,哪條軍法規定老子睡覺不能翻身?”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誰都不肯多讓,越吵越難聽,越吵火氣越足。帳裡的其他人倒是因為白天勞作辛勤的緣故都睡得很沉,竟也沒人被他們吵醒。

吵到後頭,孔季怒火衝頭,道:“你想打架嗎?”

魯豐立刻道:“來啊,我怕你?正好上回沒分出勝負來,這次看老子不把你揍得滿地找牙。”

孔季道:“走啊,咱們到帳篷外比比。正好現在天黑沒人,誰輸了可彆跟軍官告狀!”

魯豐起身就往外走,孔季也咬牙跟出去。然而天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孔季才剛出帳篷,腳底下不小心踢到一塊石頭,直接被絆得撲倒在地。

這一絆可非同小可,不知道牽連到他哪塊地方,他的腰就跟被人生生撕開似的。他一聲痛哼,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魯豐聽到聲響,便知發生何事,幸災樂禍道:“怎麼樣,不是要打架麼?你不會站不起來了吧?那還打不打了?”

孔季痛得沒空搭理他。

魯豐又道:“你昨天就把腰傷了吧?你小子不是老覺得你比我們這些軍戶厲害麼?這才乾一兩天的活兒,我們個個都好好的,怎麼就你不行了?”

孔季流著冷汗嘴硬道:“廢話。老子雖然比你們厲害,可老子也是人身肉長的,還不能受個傷了麼?”

他這話一出去,對麵忽然就沉默下來了。

魯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愣了半晌,頭腦裡似是空的,又似是亂的。好像他沒有聽到這句話之前,並沒有意識到對方也是人生肉長的似的——對方也是嗎?

不知過了多久,魯豐摸黑在孔季身邊蹲下:“喂,你還行不行?”

孔季一麵吸涼氣一麵道:“好得很。你等我緩緩,我馬上起來揍你。”

魯豐怔了片刻,先“嗤”地一笑,然後沒來由地歎了口氣。

少頃,孔季感覺有隻手摸到自己身上,不由大驚掙紮:“你想乾什麼?”

魯豐按住他道:“彆動。我學過點按磽之術,我看看你傷哪兒了。”

孔季痛得沒掙紮不開,隻能任由他按。借著星點月光,魯豐勉強能看個大概,又依照孔季吸氣和掙紮的力度,他大致弄清了孔季的傷勢。

“應該沒傷到骨頭。”魯豐道,“我先給你按按穴位和經絡,明天你去找軍醫要點草藥敷,養幾天就能好。”

孔季罵道:“放開老子,用不著你假好心。”

魯豐冷笑一聲,直接下手揉按,沒幾下就把孔季按得哭爹喊娘。

待他徹底按完,孔季已是奄奄一息了。魯豐拍拍手起身:“我先回去睡了。你自己爬回去吧。”說完不管孔季,自個兒回帳篷去了。

……

翌日清早,孔季被敲鑼聲吵醒,迷迷糊糊要起身,剛一動彈腰疼就把他弄得徹底清醒了。他瞬間響起昨晚的事兒,忙回頭往魯豐所在的方向看去。魯豐卻沒看他,直接撩開簾子出去了。

孔季揉揉自己的腰。昨晚魯豐給他按得時候他疼得快要厥過去,還以為魯豐是蓄意報複。不過等魯豐按完的時候他便覺得疼痛緩解了不少,回到帳中也順利睡著了。眼下雖還疼著,不過比起昨日那火燒火燎似的劇痛,已緩解良多了。

他望著魯豐出去的方向,心裡忽然有些迷茫。

……

為怕孔季傷勢再惡化,同帳的士卒替孔季報了軍醫,軍醫為他開了些草藥,又準他兩日休息,待養好傷再行勞作。

晚上孔季正在帳中休息,簾帳被人揭開,有人回來了。他抬頭一看,頭先回來的竟是魯豐。

兩人目光相對,都是一愣,竟同時尷尬地撇開眼去。

然而魯豐進帳之後,其餘人也不知去哪兒了,竟有一陣子再沒人回來。

帳中氣氛務必尷尬沉悶,良久,孔季打破沉默,哼哼道:“你真學過按磽之術?”

魯豐斜了他一眼,不屑作答。

孔季撇嘴,小聲道:“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看來劉廢物帶出來的兵也不是那麼沒用。”

魯豐立刻反唇相譏:“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

孔季怔了怔,問道:“比如呢?”

他忽然有點好奇魯豐還會些什麼。在此之前,他隻知道劉不興帶的兵卒雖然號稱訓練多年,可素質卻連他們這些新兵都不如。於是他一直覺得湘兵都是不堪一用的廢物。這是他頭一回對湘兵產生興趣與好奇。

魯豐沒想到他會往下問,也略吃一驚。

就在此時,營帳的簾子被揭開,其餘士兵終於回來了。兩人立刻彆扭地撇開臉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可悄然不覺間,帳中的氣氛已然變得與往日不同了。

=====

數日後,田裡的稻穀早已收割完成。

士卒們將稻穀穗割下來,用遛柱碾壓。待穀子順利脫粒,就開始揚場。

虞長明和賈聰到打穀場上巡視,隻見士卒們成群結隊聚在一起,幾個人圍成一圈,手裡拿著木鍬,不斷將稻穀粒高高鏟起。較重的穀粒原地落下,裡麵混雜的麥秸卻被風吹走了。這是收成是最後一步,待將稻穀揚乾淨了,這些稻穀便可收入穀倉,成為儲備軍糧。

士卒們一邊勞作,一邊仍在大聲唱歌。這歌虞長明很熟悉,是他們蜀中農夫勞作時愛唱的歌謠。

他不免心下一驚:秋收已快結束了,蜀兵與湘兵竟還用這樣的法子互相較勁麼?

然而那歌聲嘹亮,響徹全場。他仔細一看,竟是蜀兵與湘兵一起齊聲放歌!

一曲蜀歌唱罷,眾人卻沒停下,接著又是一曲湘歌。仍是兩方士兵一起唱的。相處了這麼久,鬥歌鬥了這麼久,他們倒將對方的歌謠都學會了。

虞長明微怔片刻,唇角不由勾起一個笑來。

“賈參謀,我們走吧。”

賈聰也微笑著應了一聲,隨他繼續往前查看去了。

=====

驚蟄走進官邸的時候,朱瑙正好批完手邊最後一份公文。他將公文全推到一旁。

驚蟄道:“公子找我來有什麼事?”

朱瑙道:“你回去點幾個人,收拾一下東西,陪我出趟成都罷。”

驚蟄一怔:“出成都?是要回閬州嗎?”

朱瑙搖頭:“我從閬州到成都,一直在蜀中,尚未去北麵看過。我打算先去蜀北看看,順便可以去一趟關中。”

驚蟄:“……!!!”

他大驚失色:“公子要去關中?!”

朱瑙笑道:“我想去看看關中現在是什麼情形。”

他入成都已一年多了,如今政局已穩,秋收結束後各項政務亦會大大減少,可交由徐瑜暫管。是時候可以撂下攤子出去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