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0208 字 3個月前

敵人已經完全沒有陣型了,而失去陣型和鬥誌的軍隊就跟不會紮手的白菜一樣,這時候誰不拔誰吃虧啊!

而重賞之下的天威軍們也早已迫不及待了,很多貪功的士卒在沒有得到徐大頭追擊的命令前就忍不住離開陣地衝殺出去了,就怕去得晚了,敵軍的人頭都被彆人砍光了……

……

不多時,天威軍已追出千米遠,漸漸離開了徐大頭的視野。然而喊殺聲卻還是能清晰地傳入徐大頭的耳朵裡。

徐大頭享受地閉上眼睛,仿佛在聆聽最動人的樂曲。誰能想到,他的美夢那麼快就要成真了呢?

沒過多久,遠去的喊殺聲忽然又近了,徐大頭茫然地睜眼眺望,隻見遠方黑壓壓的軍隊正在返回。

已經殺完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徐大頭正驚訝間,大軍已行進至他的視野範圍。隻見那雄赳赳氣昂昂、隊列整齊的大軍,哪裡是他派出去的追兵?分明是……謝家軍!

徐大頭大驚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麵前這支雄壯大軍與先前那孱弱的軍隊截然不同。

他……他中計了!

徐大頭驚恐道:“快,快讓軍隊回防!!”

然而傳令兵還沒來得及去通知鳴金收兵,已有狼狽的士卒前來報信了。

“天威將軍,不好了!!我們大軍追出去以後,在前方林區遭遇了埋伏,大軍已被阻截了!!”

徐大頭倒吸一口冷氣,身形幾晃,幾乎暈倒。

潰逃的軍隊失去陣型,追擊的軍隊也同樣陣型混亂。他們滿以為那就是敵軍的全部人馬,全無戒心,誰料自己竟成了送上門去的。中了這樣埋伏,大軍必定損失慘重,甚至可能全軍覆沒啊!

而他的軍隊已傾巢出動,如今大敵當前,他空有地勢之利,卻無防守之兵,宮山必定守不住了。

徐大頭怎麼也想不通,敵軍這麼多人馬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緣何他一點消息也沒聽說?

可不管他信不信,現在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他中了敵軍引蛇出洞的詭計,他這麼多年攢下的家底也全賠上了。

徐大頭咬牙切齒,恨不能拔刀衝出去跟謝無疾拚個同歸於儘,可惜他願意儘,人家還不跟他同歸呢。

他隻能咬著牙咽下一口血淚,下令道:“撤!”

餘下的叛軍們很快倉皇出逃。

……

……

“報!將軍,叛軍殘部已逃入山中!”

謝無疾淡淡道:“一二營進山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叛軍將領挖出來。”

“是!”傳令兵立刻去傳令了。

謝無疾騎馬向前,程驚蟄忙在後方縱馬跟上。

先前在京兆府的時候沒看出謝無疾的本事,直到跟著他行軍打仗,才知此人絕不是浪得虛名,果然用兵如神。

出征前,謝無疾仔細研究了關中的地圖,又派人前來查探地形,便已料到叛軍會在何處布防。他派出一支誘餌先行,大軍夜趕小路,神兵天降來到戰場,把叛軍打得是措手不及。

他固然也折損了一些兵卒,卻用最小的代價取得了最大的勝利。否則叛軍踞山勢之險,大軍人數雖多,卻也很難通過。

不一會兒,謝無疾馳馬來到樹林附近,千來名投降的叛軍俘虜已全被捆縛,跪在地上。遍地都是屍首,土地已被鮮血洇黑。

程驚蟄未見過如此慘烈景象,不忍卒看,又不願回避,於是咬著牙讓自己保持鎮定。

謝無疾掃了眼已無反抗能力的降卒,無情地下令道:“全部就地坑殺。”

“是,將軍。”傳令兵立刻去下令了。

驚蟄吃驚地看了謝無疾一眼,又看了眼那些跪在地上的叛軍降們。他嘴唇翕動片刻,終究咽回去,什麼都沒說。

當行刑的士兵們拔出佩刀,走近降卒,降卒們也開始察覺到事情不妙。他們連忙掙紮,可惜手腳都被捆了,反抗不能,逃走也不能。

謝家軍的士卒開始動手。

降卒之中鬼哭狼嚎,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不要殺我!我是被他們抓來參軍的!我家裡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我家裡人一定會餓死的。不要殺我啊!!”

程驚蟄聽得心驚肉跳,不由向那人望去。那是一個麵容平凡的中年男子,臉色黃黑,皮膚粗糙,相貌甚至可稱得上和憨厚。若脫下那身軍裝,他看起來也隻是一個普通的飽經風霜日曬的農夫而已。

然而謝無疾對那人的哭訴充耳不聞。

很快又有更多降卒哭喊起冤情來。他們隻是被叛軍強抓來的壯丁,他們願意改邪歸正,願意當牛做馬。他們家中有親人老小要照料,隻要能夠留下性命,他們什麼都願意做。

客謝無疾絲毫不為所動,還下令道:“儘快清掃戰場。天黑之前要收兵。”

於是傳令兵把這道催命符又傳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哭喊聲傳入驚蟄的耳朵,他麵色慘白,咬緊牙關,並未離開謝無疾附近。

午聰騎著馬慢慢向他踱過來。

這幾日同行,午聰對程驚蟄的偏見已消減了許多,先前在京兆府被騙的怒氣亦平息不少。他見驚蟄臉色發白,不由道:“你是不是覺得很殘忍?”

驚蟄卻問道:“你們什麼時候收降敵人,什麼時候坑殺敵人?”

謝無疾有三萬人馬,這其中可有不少是他收降的。然而這一回敵軍明明已經降了,他卻仍下令坑殺。他想弄明白原因。

午聰沒想到他在好奇這個,倒也大方解釋道:“凡被縱容過肆意搶掠百姓、欺男霸女、橫行鄉裡的匪軍,降亦不可收;若無過分惡行的流民叛軍,可收降。”

驚蟄看了午聰一眼。謝家軍的軍紀很好,從不恣意為惡。謝無疾雖也向民間征糧,但他幾乎隻向富戶征收,也以征為主,不是強搶。當然,或許在那些被征的地主富戶眼裡和搶也沒什麼區彆了。

午聰繼續解釋道:“之所以降亦不可收,一則是匪軍作惡民間,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二則此類匪軍浸淫惡氣,難以教化。一旦收降,會破壞軍中風氣。”

驚蟄沉默了一會兒,點了下頭。

他明白了謝無疾這麼做的緣由。這些降卒裡或許有不少確實像他們哭訴的那樣可憐無辜,可謝無疾仍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因為比起稱奸除惡,午聰說的第二點理由其實更加重要。

隻要這支軍隊是窮凶極惡的,不管裡麵的士卒有多少無辜之人,謝家軍不會去查證。因為他們沒有能力更沒有精力審判每一個人,也就不可能論罪定罰。謝無疾選擇的是隻是最可行也最簡單的做法而已。

午聰見驚蟄半晌不語,道:“怎麼,嚇到了?”

驚蟄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我想起公子說過的話。”

午聰奇道:“什麼話?”

驚蟄慢慢道:“公子說過,慈不掌兵。”

午聰微怔。他摸不清楚驚蟄是什麼態度,隻輕輕歎了口氣,自嘲道:“慈?我們軍中亦有些軍官是讀過詩書的,謝將軍他更是飽讀詩書。可你在軍中待久了便知道,仁、義、孝、善、慈……那些都打不了勝仗的。”

驚蟄望著滿目瘡痍,輕聲道:“可靠著打仗,也救不了天下蒼生的。”

午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