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1776 字 3個月前

大散關雖是謝無疾率延州兵守衛的, 可朱瑙也早就命衛玥從蜀中調撥了千餘人馬前來支援。於是謝無疾離開後,朱瑙立刻命衛玥帶人出城去接收韓風先的人馬。

此時天色已亮了, 朱瑙一夜沒睡,困得哈欠連連。於是他將任務分派給眾人, 就自己回屋睡覺去了。

他一覺睡下去, 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這覺自是睡得極香甜的, 不過有些人, 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

天色近黃昏。

韓風先焦躁地在院子裡來回踱步, 數名親兵在附近坐著,嘰嘰喳喳地小聲議論。

“你說這天都快黑了, 怎麼蜀軍還沒人來找我們?他們到底打算怎麼安排我們?該不會就把我們軟禁在這兒了吧?”

“不會吧?若要軟禁我們, 何不直接把我們殺了?既然留下我們,必定是要用我們的。”

“就是, 我們校尉可是打遍大漠無敵手的沙漠之狼!”

“可是為什麼收容我們的是蜀軍, 不是延州軍?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昨天晚上他們拖了一整晚, 我懷疑是蜀軍和延州軍起了衝突——是謝無疾不肯要我們, 那成都尹卻要把我們留下來吧?”

在韓風先手下也是有幾個聰明人的。他們根據這兩日的狀況, 倒把情形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們把我們晾在這裡一天了, 會不會是謝無疾和朱瑙還在爭執?他們最後不會把我們殺了吧?”

說這話的人聲音響了點,傳進了韓風先的耳朵裡。韓風先猛地回頭, 惡狠狠地盯著那人。那人自知失言,立刻低頭噤聲。

要知道韓風先忽然投敵, 被他投的敵人心裡發慌, 難道他們自己就不慌嗎?那根本就是膽戰心驚啊!

都不說這一路來他跟延州軍交手了多少次, 早在涼州的時候,他奉命偷襲蜀商和延州軍的商隊,就已經跟謝無疾和朱瑙結下梁子了。要不是無路可走,韓風先也不會冒險走這步棋。

眾人忙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安慰韓風先。

“校尉,成都尹既然收我們,一定會重用校尉的。”

“是啊是啊,聽說那成都尹還是中原的皇室子弟。校尉往後一定會飛黃騰達的!”

“沒錯,沒錯,咱們弟兄以後也都有好日子過了!”

在眾人的安撫下,韓風先終於麵色稍霽。

有人趕緊趁熱打鐵,又寬慰道:“校尉,朱瑙和謝無疾要是真為了我們吵起來,那不是大好事嗎?蜀中又沒什麼能打的人,朱瑙從勤王的時候就一直指著謝無疾。他們要是鬨翻了,以後校尉的機會可更大啊!蜀中有幾萬軍隊,以後還不都由校尉來指揮?”

“就是啊!”

“朱瑙肯為了校尉和謝無疾翻臉,那不就說明他對校尉比謝無疾更重視嗎?校尉大漠之狼的名聲看來已經傳遍中土了!”

這些士卒們七嘴八舌的,既是在安慰韓風先,也是在自我安慰。現在他們已經進了大散關,待在朱瑙的地盤裡了,萬一朱瑙要真對他們做什麼,他們也很難逃出去,也隻能往好處想了。

韓風先聽了眾人的馬屁,心裡既忐忑,又期待。

終於,在天色快黑之前,院子的門打開了。

幾名蜀軍的士兵走了進來:“韓風先,朱府尹召你覲見。”

韓風先忙站起來,有些局促地在褲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他深呼吸了幾口,壓下焦慮與躊躇,跟著那幾名士兵出去了。

……

不多時,韓風先被帶到另一間院落內,院中已有人已等著他了。

他定睛一瞧,隻見院中坐了三個人,年紀都不大。坐在首座的青年麵龐白皙清秀,相貌十分和善;他右側的年輕人二十出頭記模樣,相貌俊朗,身板結實,看架勢就是常年習武之人;左側的男子則長得較痞氣些,蹺個二郎腿,坐姿十分隨性。除他們三人外,院子裡還有幾名持刀的衛兵。

韓風先自然沒見過他們,並不知道這些人是誰。領他來的蜀軍士兵介紹道:“這位是朱府尹,這位是護衛軍的程校尉;這位是蜀軍中郎將衛將軍。”

韓風先頓時暗暗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朱瑙竟然這麼年輕,而且還長得這麼清秀麵善,和滿臉橫肉的董薑截然不同!

他忙向三人見禮:“罪人韓風先拜見朱府尹,程校尉,衛將軍。”

朱瑙道:“不必多禮,起來吧。”又吩咐道,“你們給韓校尉拿張椅子來。”

幾名衛兵忙替韓風先搬了張椅子來,韓風先起身,在下首入座。

驚蟄警惕地打量著韓風先,衛玥則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

朱瑙開門見山道:“韓校尉,你想在我手下任職,是麼?”

韓風先忙又起來行禮:“是。罪人願為朱府尹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朱瑙擺了擺手,示意他隻管坐著,不用一直行禮。

韓風先見他年輕麵善,著實沒什麼架子,不像是個經曆過風霜的人。又看這裡全是蜀軍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延州軍的人,心裡頓時多了幾分欣喜:看來還真讓他的親兵們說準了,朱瑙為了他,與謝無疾鬨得不痛快了!

他在董薑手下吃了兩年的苦頭,早就厭惡極了老奸巨猾的董薑。見到這樣麵善的長官,他心裡好感倍增。他對朱瑙的身世並不十分清楚,隻曉得傳聞中朱瑙似乎是個皇子皇孫,又見他這樣的架勢不像很能鎮住人的,不免懷疑起:朱瑙怕不是依靠身世,才登上這樣的高位的吧?

若果真如此,這對他可是一樁大好事!他受夠了遭人拿捏的日子,若這朱瑙當真沒什麼心眼,又不經世事,以後還不得對自己多多依仗,言聽計從?

他一時間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願景,臉上的笑容也藏不住了。

卻聽朱瑙語氣溫和地開口:“韓校尉,在我這裡不必說那些客套話。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就開門見山罷:你加入我麾下,為我效力,不知你有什麼條件?你儘早說明白,能答應的,我自會滿足你。不能答應的,也早點說清楚為好,以免將來再生齟齬,鬨得不痛快。我可不想步了韓讚、董薑的後塵。”

韓風先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什、什麼?”

朱瑙道:“韓校尉為我辦事,總有條件吧?”

韓風先目瞪口呆。

他還在想著朱瑙看起來像是個好說話的人,沒想到朱瑙笑容可掬,說出來的話卻如刀子般尖銳犀利。這哪裡是個好相與的人?根本不是!

韓風先心裡一下就慌了,朱瑙又提到韓讚與董薑,更讓他冷汗都快下來了。他聲音有些哆嗦,道:“為朱府尹效力,是風先的榮幸……”

聽他這麼說,朱瑙卻歎了口氣:“韓校尉,你若執意要說客套話,我可就當真了。往後我隨意調遣你,你當真言聽計從麼?”

韓風先:“……”

他頓時更慌了,生怕朱瑙真會那麼做,忙磕磕巴巴地把自己原打算先哄朱瑙高興後再提的話說了出來:“朱府尹,我,我在涼州還有一批舊部……我想回涼州召集舊部,以便為朱府尹效力。但是涼州兵荒馬亂,有許多董老……董薑殘部,請朱府尹出兵助我……”

他的舊部有一些被董薑留在了涼州,還有一些隨軍出征。可惜隨軍出征的那些人在昨晚涼州軍的內亂和延州軍的圍剿下已經所剩無幾,能指望的也就隻有還在涼州的那些了。

在董薑手下這兩年裡,韓風先已經看得很了明白。什麼地位、什麼名分都是虛的,調兵出征的權力也沒有多大的用處,真正想要掌握記權柄,就隻有擁有屬於自己的兵馬。因此他眼下已對調遣彆人的軍隊沒有多大興趣,一心一意想要召回自己的舊部。

他這話說完,衛玥輕輕嗤了一聲,驚蟄則始終冷淡地看著他。

朱瑙嗬嗬笑了笑,道:“你是想要你自己的兵?”

韓風先“呃”了一聲,正不知該怎麼答,朱瑙已經乾脆利落地拒絕了:“這不可能。”

韓風先又驚呆了:“什麼?”

沒等他回過神來,朱瑙接著說了下去:“韓校尉,你若想留在蜀軍中,我倒是可以給你安排個職務。你若做得好,我也不會虧待你。但你想要你自己的軍隊——他們聽命於你,卻不聽命於我——這絕對不可能。如果韓校尉堅持,那就隻能請另謀高就了。”

韓風先:“……”

他隻覺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把他一身熱血徹底澆滅,透骨冰涼。

他原本還想耍些心眼,取得朱瑙的信任後,想辦法拿回舊部。但朱瑙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要害,而且,不容商榷。

他為什麼想要自己的舊部?是的,因為他想要一支隻聽他的號令,不會被其他人調遣的軍隊。

其實他也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譬如隻有調遣自己的兵馬才能在戰場上更好地發揮。指揮彆人帶出來的兵,難免用不順手。而且陣前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命令傳下去,常常發生陽奉陰違的事。這樣的苦頭他吃太多了,實在不想再吃了。

除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外,也有一些不便言人的想法:毫無疑問,有了屬於自己的兵,他才能做什麼都有底氣,他想要離開令人厭惡的長官也有了底氣。想當初他要是沒被董薑花言巧語騙走兵權,他哪會忍氣吞聲兩年?早在一年半前他們就撕破臉了!

但他想要隱藏的那點心思,當初沒能騙過董薑,現在更不可能瞞住朱瑙。

他已經亂了陣腳,磕磕巴巴道:“朱府尹,風先絕、絕無二心。若能收複舊部,必忠心為府尹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