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百六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2273 字 4個月前

蜀人的隊伍敲鑼打鼓熱熱鬨鬨地出發了。而與此同時,北方的許多人正處在水深熱火之中。

慶陽侯府內, 慶陽侯朱嶽和他的夫人劉妍正為了女兒朱嬌的出走而激烈地爭吵。

“胡鬨!簡直胡鬨!”朱嶽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指著坐在對麵的夫人斥責道, “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看看你把她寵成了什麼樣子!她竟敢隻帶四個人就跑出去, 現在這是什麼世道?!彆說她一個姑娘家, 便是四個大男人也不敢到處亂跑!簡直是瘋了!”

慶陽侯夫人劉妍兩眼通紅,胸口也憋著一股氣,譏諷道:“你怪我?她出走是誰逼的?又是誰招惹出這些事來的?”

朱嶽吹胡子瞪眼:“什麼叫誰招惹出這些事來的?難道這是我惹的嗎??”

“不是你是誰?!”劉妍惡狠狠道, “你就讓她好好地嫁給謝無疾怎麼了?你順著她的心意又怎麼了??”

朱嶽鼻子都氣歪了:“是我不讓她嫁嗎?搞弄清楚,現在是謝無疾不願意娶她,是謝無疾看不起我們家!她竟然還自己送上門去, 祖宗的臉簡直都讓她丟儘了!”

劉妍啐了一口, 怒道:“都到這時候了,你居然還管臉麵不臉麵?皇帝都已經死了, 你們朱家的臉麵還值多少錢!你與其在這裡指責我, 不如趕緊想辦法把阿嬌給找回來!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

“你……你!”朱嶽又氣又急, “你以為我沒找嗎?早派人去追了, 可到現在都沒個消息!”

夫妻倆賭著氣各坐兩端,一個心煩意亂,一個不停抹淚。

過了一會兒, 一名仆從腳步匆匆地跑了進來,稟報道:“侯公,夫人!方才謝無疾派的使者來了,說是嬌姐兒已到了富縣,眼下正在謝軍的軍營裡,特派人來報平安。”

“什麼?”

“太好了!”

朱嶽與劉妍聽到朱嬌平安的消息,這兩天吊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然而很快,朱嶽的眉頭卻又用力擰了起來,懊惱連連歎氣:“唉,唉,唉!這混賬東西,簡直胡鬨至極!她跑到謝無疾那裡去,叫我可怎麼辦?”

劉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隻顧著為女兒的平安高興,才不管彆的。

既然確定朱嬌無事,朱嶽便該思考接下來的對策了。他起身在屋子裡徘徊了幾圈,向仆從吩咐道:“你去把王渝找來。”

劉妍一聽到王渝這個名字,頓時又怒了:“你居然還找那個小人?!要不是你受了那小人的蠱惑,和邪教牽扯不清,阿嬌怎會跑到富縣找謝無疾???”

關於這件事,朱嶽已經跟朱嬌爭執過幾輪,跟劉妍也吵過幾架了。他心力交瘁,懶得再解釋,隻道:“你們這些婦道人家懂什麼?”

“是,我是不懂。”劉妍冷冷道,“我隻知道張玄是個無恥的騙子,玄天教是個惡心至極的邪教,連邪教的人就是一群牲口!”

朱嶽一個頭兩個大,火道:“我能不知道那是騙子,那是邪教嗎??可現在這時局,你讓我怎麼辦???”

兩人正爭執間,被傳召的王渝已到了門外。他聽見屋內的爭吵聲,腳步停頓片刻,仍走了進去,向朱嶽和劉妍行禮:“侯公,夫人。”

劉妍又跟朱嶽正吵得翻天,又早把朱嬌出走的帳記在他的頭上,因此一見到王渝,立刻情緒激動地怒斥道:“你這無恥小人!就是你蠱惑侯公,逼走了阿嬌!倘若阿嬌有什麼意外,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王渝忙道:“夫人誤會啊。我侍奉侯公和夫人多年,對侯公和夫人一片忠心,嬌姐兒出走,我比誰都著急,這兩日一直吃不下,睡不著,隻盼著嬌姐兒平安無事……”

“我呸!”劉妍柳眉倒豎:“少在我麵前裝腔作勢。你這邪教的走狗,齷齪,無恥!”

王渝無奈道:“夫人何出此言?我一心為了侯公與夫人好,絕無貳心啊。”

“你無貳心?我看你的心早讓狗給吃了,你還有心嗎?”

朱嶽見劉妍跟自己鬨完了又去跟王渝鬨,尖銳的聲音吵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一陣心慌氣短。他連連拍桌,打斷了劉妍的話,崩潰地吼道:“閉嘴,都閉嘴!劉妍,你出去吧,算我求你,彆在這裡給我添亂了。”

慶陽的大小事務一向都是朱嶽主持的,劉妍往常隻管侯府內的事。如今朱嶽非要用王渝,非要和玄天教糾纏不清,她確實沒有辦法。她也懶得再浪費口舌,惡狠狠道:“行,你們那些齷齪事兒我也懶得管。總之你們記住,但阿嬌若有三長兩短,我不活了,你們也都彆想好過!”說罷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朱嶽瞪著她的背影,氣得渾身直哆嗦,差點緩不上氣來。王渝忙上前安撫他:“侯公,侯公你沒事吧?”

朱嶽被他拍背順了半天氣,總算舒服點了,想到出走的女兒和對他冷言冷語的夫人,又忍不住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王渝柔聲安撫道:“侯公,她們都不理解你。其實你這麼做又是為了誰呢?不也是為了能讓她們繼續過好日子嗎?等這件事平定,相信她們會體諒你的一片苦心的。”

朱嶽沉默良久,拍了拍王渝的肩膀,歎道:“還是你貼心。”

王渝忙道:“我視侯公如父,隻要能為侯公分憂,我願肝腦塗地。”

這幾年玄天教在北方如瘟疫般迅速蔓延,慶陽雖然地處邊陲,實則也沒能逃過其荼毒。

有些人並不知道,玄天教隻能以能傳播得如此快,除卻它的教義令正蒙受苦難且愚昧的人們甘願盲從外,更重要的是它殘暴的手段。

在張玄所製定的教義中,玄天教的信徒有權肆意殘殺不信教的人,並掠奪他們的財產獻給教派,這不僅不會受到譴責,甚至是被鼓勵的。而所有反對或者試圖鎮壓玄天教的人,會被信徒們冠之以各種罪名,並以殘忍的手段對待。

前不久有一名官員試圖鎮壓邪教,結果僅僅是在屬地頒布了禁止宣揚邪教教義的法令後三天,他就被瘋狂的信眾殺害,甚至被屠了滿門,全家老小沒能留下一具全屍。

在這種情況下,朱嶽實在很難獨善其身。

早在幾個月前,張玄已開始給朱嶽送信。要求朱嶽在慶陽大肆宣揚玄天教,使慶陽的百姓都成為信徒,並向教派供奉家財。還要求朱嶽鎮壓轄地內所有敢反對玄天教的人。如果朱嶽肯配合,張玄就會將朱嶽封為玄天教的治頭大祭酒,從此以後,朱嶽也可享受信徒的供奉。

在第一次收到張玄的信時,朱嶽是非常憤怒的。他知道張玄就是個欺世盜名的神棍,玄天教的教義他一個字都不信,而這神棍竟敢欺負到他頭上來,簡直無法無天了!

可是隨著玄天教勢力的不斷擴展,以及戰亂的不斷擴大,朱嶽的憤怒逐漸轉變為了恐懼。

隨著小皇帝的死和朝廷的覆滅,慶陽侯的身份給他帶來的不再是尊榮,而是危機。

各地不斷傳來舊權貴被推翻的消息,隻要沒有人能重振朱氏王朝,那他就由皇親國戚變成了前朝餘孽。甚至現在就已經有很多人把他當成前朝餘孽看待,數不清的人想要趁亂抄他的家財,取他的人頭,慶陽裡反對他的聲勢也一日高過一日。

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要找到一個強大的靠山,否則,彆說富貴,就連性命也岌岌可危!

一開始,朱嶽其實是把希望寄托在朱瑙和謝無疾的身上的。

朱瑙就不用說了,這都什麼年頭了?誰還管他來路正不正?朱瑙現在就是朱氏王朝最後的指望啊!而謝無疾擁兵數萬,是一員能征善戰的猛將,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若能抱上這二人的大腿,朱嶽的危機便能解除,來日或許還可更加富貴!

可讓朱嶽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剛動了這心思,朱瑙和謝無疾就跟中了蠱似的連連失利。先是一個丟了延州,緊接著另一個又丟了施州。現在謝無疾在富縣進退兩難,朱瑙也被傳是個滿嘴謊話的妄人,連成都府都岌岌可危。

得到消息的朱嶽痛心疾首,茶不思,飯不想,頭發都愁白了一大把。但即使朱瑙和謝無疾靠不住,他並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他還有一個選擇,玄天教。

這幾個月來,朱嶽雖然沒有完全遵從玄天教的要求,卻也從來沒有義正言辭地拒絕。他采取的是消息綏靖的政策——他一直在暗中給玄天教的軍隊提供錢財、糧食等幫助,以換取他們對慶陽的寬容。

而當朱瑙和謝無疾失利的消息傳來後,眼瞅著朱瑙和謝無疾的大腿不值得抱了,朱嶽身邊的一些親信開始積極遊說他加入玄天教。王渝便是其中最得朱嶽信任的一個。

王渝蹲在朱嶽腳邊,道:“侯公,嬌姐兒雖然任性,可她到底是侯公最疼愛的女兒,她心裡多少還有有些輕重的。我想她應該不至於將侯公與玄天教的牽扯告訴謝無疾。咱們儘快派人去富縣,把嬌姐兒接回來,以免時間久了,被那謝無疾發現端倪,就真的來不及了。”

朱嶽擔心道:“阿嬌要是還是不肯回來可怎麼辦?”

王渝道:“嬌姐兒不過才十五歲,她離家出走跑去找謝無疾,謝無疾八成隻拿她當是任性的千金小姐。我們不如派人去向謝無疾道歉,隻說嬌姐兒給他添了麻煩,我們愧對於他,隻要他肯把嬌姐兒送還給我們,我們願意立刻派兵襄助他對付玄天教。他一直想要我們的兵力,想必到時候即便嬌姐兒不肯走,他都要把嬌姐兒送走。”

朱嶽眉頭一跳,望向王渝:“派兵襄助他?”

王渝點了點頭,道:“是。侯公。一旦我們答應與謝無疾聯手,就能得知他打算如何對付玄天教,如何排兵布陣。到時候我們將這些消息送給張師君,讓張師君派人將計就計,拿下謝無疾,我們豈不是為玄天教立下大功?張師君必定對侯公感激有加。到時候侯公還怕榮華富貴保不住麼?”

朱嶽聽得心驚肉跳,既覺得不妥,又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王渝看出了朱嶽的遲疑,忙道:“侯公,謝無疾也好,朱瑙也好,都已自身難保。侯公若還想把注壓在他們身上,隻怕到時候要陪著他們同歸於儘啊!更何況,侯公紆尊降貴,願將女兒嫁他,那謝無疾卻還推三阻四,明擺著看不起侯公。他不過是個被謝家逐出家門的不肖子弟,如今趁著時勢小人得誌,就敢瞧不起侯公,實在令人不齒。是他先不仁,侯公才對他不義,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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