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百一十七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7495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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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一個名叫張翔的青年敲了敲桌子,示意同伴們往那兒看,“你們瞧, 朱瑙回來了。”

眾人回頭,果然看見朱瑙帶著幾個夥計坐在茶館的東南角。

“他就是朱瑙?”另一個名叫李鄉的男人頗為興奮, 不住打量朱瑙, “那個說是流落民間的皇子的人, 就是他吧?”

“就是他!”

李鄉不是閬州本地人,他是來閬州探望自己的堂弟李紳的。李紳也在席上, 他聽了李鄉的話, 不由奇道:“堂兄, 你也知道朱瑙?”

“知道啊。他去我們那裡走過貨, 我們那裡也有人聽過他的事。”

李紳不屑地呿了一聲:“什麼‘流落民間的皇子’,堂兄, 你們那兒的人不會真信這套說辭吧?那家夥就是個妄人,他說的話, 一個字都不能信!”

李鄉哈哈笑道:“是嗎?管他真的假的,他那故事聽著有趣就行。”

李鄉不在意,李紳卻很在意。他一向厭惡朱瑙, 容不得彆人說他半句好話:“有趣?再有趣也是假的!瞧他那紅唇白臉的樣子,指不定是哪個勾欄裡的女人生出來的沒爹的野種,跑到這兒來胡說八道!”

李紳如此討厭朱瑙是有緣由的。朱瑙年紀輕輕, 已經是一位身家殷實的商人了。他這幾年做藥材生意,在閬州開了幾家藥鋪,由於他擅長經營,把閬州原先一些老店的生意也搶了。而李紳家裡從前就是做藥材生意的,祖上曾輝煌過,到他這輩已逐漸破落了。打從朱瑙來了以後,他們家裡生意更是冷落,入不敷出。如此一來,他自然對朱瑙恨得牙癢癢。

至於朱瑙那所謂流落民間的皇子身份,則要從某場酒會說起。

朱瑙也不是閬州本地人,沒人知道他籍貫何方,父母何人。有一天眾人喝酒,酒過三巡,同飲的人打聽起朱瑙的身世,問他為什麼小小年紀一人跑到閬州來做生意。朱瑙喝得有些多了,便向人講了個離奇的故事。

朱瑙說宮中有一宮女懷上了天家的骨肉,這本來是樁飛黃騰達的好事,但宮裡宦官為禍,奸妃妒忌,宮女唯恐遭人暗害,不敢聲張。她偷偷產子之後,就將嬰兒托付給宮裡一位老太監帶出宮,從此那老太監便隱姓埋名地在民間將龍子養大了。老太監年紀大之後,也去世了。

朱瑙說這故事的時候有幾處說得頗為細致,若這故事是真的,那他必得親身經曆才能知曉那些——也就是說,他的言下之意,他自己便是那個流落民間的龍子!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待次日他酒醒之後,人們再去詢問他此事是否屬實,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笑不語。

後來這事兒就在城裡傳開了,不過真信的人倒也不太多——如果眼下是太平年間,冒充皇親國戚許是殺頭的大罪。可如今朝廷**,叛軍四起,皇帝都自顧不暇。閬州又是個山高皇帝遠的西南城鎮,人人都能站在街上大聲痛斥狗皇帝,喝多了就說自己是皇帝親爺爺的人也比比皆是。然而無論人們信或不信朱瑙的話,他的故事都是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就連城裡隻會玩泥巴的童子也知道朱瑙是“朱皇子”,甚至連城外的人也漸漸聽說了。

李紳生怕堂兄不信他的話,便琢磨著去找朱瑙的麻煩,讓堂兄好好看看。他心裡一合計,便招呼了幾個同伴,起身朝朱瑙走了過去。

“喲,這不是朱‘皇子’嗎?”李紳走到朱瑙麵前,陰陽怪氣道,“我還以為你去京城認親了,怎麼又回來了?該不是你那些‘皇叔’‘皇伯’不肯認你吧?”

他身邊幾個朋友立刻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朱瑙不以為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天生一張笑臉,加之麵皮白淨,不笑也帶了三分笑意,半點不見惱。

李紳心下愈發不悅,擠眉弄眼道:“朱皇子,什麼時候宮裡派人來接你,你把我們也帶去京城,好讓我等小民開開眼啊。”

他的同伴笑得更加放肆。

朱瑙淡淡應道:“好說。”

李紳頓時笑不出來了。他挖苦朱瑙,是想看到朱瑙狼狽窘迫的樣子,可朱瑙卻弄得真有其事似的,這讓他的大戲如何演下去?

他冷冷道:“朱瑙,你倒是給個確切時候。要不然到時候你賴賬了,我們去哪兒說理?”

朱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李兄不太關注天下大勢吧?”

李紳一愣:“什麼?”

朱瑙慢悠悠地說:“兩個月前宦官軟禁了何大將軍。何大將軍的手下良材眾多,怕是已經在蓄勢起兵逼宮了。而豐州的起義軍也在蓄勢南下,戰火燒到京城隻是時日問題。京裡的人現在正焦頭爛額,自顧不暇。旁的事,誰還顧得上呢?”

李紳目瞪口呆。不是他不關注天下大勢,這些事情他當然知道,可他的本意隻是想好好嘲弄一下朱瑙這個假皇子。被朱瑙這麼一說,還真有理有據的,仿佛不是宮中不肯認他,而是時局動蕩,還不到時候。

朱瑙拿起茶壺往杯裡倒,壺口卻隻淅瀝淌下幾滴水來。茶水喝完了。他的夥計回頭看了眼天色,低聲道:“東家,時辰不早了。”

朱瑙點點頭,起身朝李紳等人拱了拱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幾位兄台慢用。”說完便大搖大擺地走了,留下李紳等人乾瞪眼。

待朱瑙走出店門,張翔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這朱瑙,該不會真是落難皇子吧?”

話音未落,立刻被李紳高聲否決了:“怎麼連你也……絕不可能!”

另一同伴也取笑他:“張翔,你該不是傻了吧?朱瑙的話你也信?你忘了朱瑙剛來閬州時的事了?”

張翔當然沒忘。

朱瑙剛來閬州的時候才十五六歲。那一年他衣著華麗,戴著西域人的帽子,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大批仆從,一進城就引眾人側目。人們爭先打聽他的來曆,打聽到他是胡商的買辦,要代胡商收購大批貨物。本地的商賈嗅到有利可圖,立刻主動找上門去,對他百般殷勤,又是請客,又是送禮,花了許多功夫才把生意做成。

原本事情到了這裡,也就告一段落了。可後來有人去找胡商打聽,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嚇一跳——原來朱瑙那買辦的職務竟是騙來的!他向胡商謊稱他是某權貴的親戚,買辦之事若交由他操辦,可保物美價廉。胡商見他年紀太輕,將信將疑,就派他去試試,若他做得好,便把此事交由他,做不好再換人不遲。結果朱瑙一到閬州就引發轟動,他又頗會吊人胃口,眾商賈為了做成生意,不得不再三讓價。他把買辦一事出色完成,從胡商那裡得到了大筆酬勞。

再後來,又有人打聽到,朱瑙竟是一孤兒,沒人知道他的籍貫出身,從前在鄰州混跡,做買賣攢了幾個小錢,哄胡商的行頭是臨時置辦的,仆從也是臨時雇的。買辦的事兒一成,他就把人全遣散了。

一群老奸巨猾的商人竟然讓一個少年給唬了,多少人在得知真相後跌足懊惱。可生意已經做成了,人人也都得了好處,終究耐他無何。

張翔隨口一句話遭到同伴圍攻,隻能訕訕陪笑:“是我糊塗了。朱瑙就是個妄人,他的話當然是不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