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百二十五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7757 字 3個月前

兩個月後。

汾陽大玄天寺的羅漢堂內,張玄坐在首座上, 兩旁數名玄天教的職事並排而坐。殿內光線昏暗, 氣氛壓抑異常。

“蜀軍與延州軍已在宜川閱兵三日,”一人憂心衝衝道, “聽說下個月, 他們還要到吉縣再次進行閱兵……”

“他們這到底是想乾什麼?”另一人憤憤道,“要打便打, 一再閱兵, 想嚇唬誰呢?”

“他們放出風聲, 說必取師君首級,還說凡是我教信徒都不可輕饒。依我看,他們是想以此威懾信徒, 讓信徒背叛我教,以削弱我們的勢力。”

“極有可能。那朱瑙最擅長蠱惑人心, 他能想出用戲文來欺騙百姓, 也能想出用閱兵來恐嚇信徒。”

張玄聽著幾人的議論,麵色陰沉, 並不開口。

有人擔心道:“眼下太原已是人心惶惶,風聲鶴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師君, ”一人建議道:“我們該儘快擴編軍隊才是。否則那朱瑙和謝無疾若真出兵打過來, 我們根本無力抵抗。到時候隻能倉皇逃走, 惹人恥笑。”

有人反駁道:“可就算我們擴編軍隊,我們也根本打不贏蜀軍和延州軍啊!想要對付他們,怎能指望用兵呢?我們還是得像從前一樣, 想辦法策反他們的手下,瓦解他們的軍心,讓他們自己變成一盤散沙。”——彆的不說,對於謝無疾有多會打仗這件事,眾人還是沒有異議的。

“隻怕他們還沒散,我們的信徒便要散了。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儘快擴編軍隊,練兵可是需要時日的!如今我們玄天教已經傳遍北方,入侵中原,以後還會南下江南、荊楚、巴蜀之地,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我們早晚需要一支能征善戰的大軍,此事宜早不宜晚啊!”

“是啊,宜早不宜晚啊!”

眾人議論紛紛,讚成擴編軍隊的竟占了多數。

其實朱瑙和謝無疾若直接打過來,他們也不想這些了,先卷上鋪蓋逃命再說。但現在朱瑙和謝無疾隻是向他們施壓,卻給了他們思考的空間,他們也就不由得想起抵抗的事來——畢竟跑是能跑,但若是可以不必跑,當然不跑最好。太原是他們的發家之地,也是他們勢力紮根最深的地方。若是逃到彆處去,他們還得與當地的勢力爭鬥,許多事情都得重頭再來,實是迫不得已之選。

而麵對手下們擴軍的建議,張玄卻隻是將眉頭越皺越緊,仍然沒有做聲。

在此之前,他手裡幾乎沒有什麼常備軍隊。因為如果需要打仗,他一聲令下就能立刻召集起幾萬信徒來。打完了仗,這幾萬信徒就又回去種田了。他非但不需要花錢養兵,這些兵們搶來的大部分戰利品還要上交給他。有這麼好的事,他又何必弄什麼常備軍隊呢?

但很顯然,這些烏合之眾是對付不了朱瑙和謝無疾的。而且正如手下所說,雖然以前他們雖然對付過很多勢力,但那些勢力本就不成氣候,所以他們才能輕易取勝。可現在玄天教的勢力快速膨脹,而天下的各路諸侯也正在互相兼並,以後他們碰到的敵人會越來越強,甚至比朱瑙和謝無疾更強。如果他們手裡沒有厲害的軍隊,早晚會舉步維艱。

但是,如果真要擴建常備軍,他可以想見接下來會有無數麻煩接踵而至。

常備軍的士卒那就是正兒八經的士卒了,不能等到要打仗的時候才將人召集起來,平日裡就得訓練。那這些士卒的口糧與生活用度會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軍隊還需要有武器、攻城器械、防禦器械等,這些他雖然從以前打敗的敵人那裡搶來過一些,但並不夠用,還得另外置辦。

其實錢的事情尚且好說,他通過燒殺搶掠和哄騙信徒獲取了大量錢財,各地的信徒們每年還要給他上交供奉,養一支軍隊應當不成問題。但是,養軍隊會給他帶來的最大的麻煩是——他不得不開始做更長遠、更周全的打算了。

其實張玄和郭金裡頗有些相似,他能有今時今日,多靠時運眷顧。最開始時,他無非是想哄騙三五愚人為他賣命,以攥取不義之財。而玄天教一路乘風破浪,轉瞬就有了數萬信徒,這是張玄自己也始料未及的。

但和郭金裡不同的是,張玄雖有時也會得意忘形,但他尚存幾分理智:連他自己都不認為玄天教最終能一統江山,甚至不覺得玄天教能長久維係。所以他手裡的常備軍還不如史安那樣被他分封到各地的職事多。他在這大玄天寺裡看似奢靡享受,實則連原本的佛像都懶得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遇上麻煩,他方便隨時卷鋪蓋走人。

而一旦養了軍隊,就會變得尾大不掉。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撅起屁股往高粱地裡一鑽,誰都找他不到。可帶著幾萬人的大軍,跑起來可就不容易了。而且招募來的士卒往往都想留在家鄉,要真有個好歹,人家未見得願意跟著他逃不說,沒準還反過頭來捅他一刀呢!

手下們見張玄一直不表態,都有些吃不準,於是又議論起來。

“師君可是有何顧慮?”

“師君,募兵前要做許多準備,當儘快拿定主意才是。”

“師君放心,如今我們的錢籌做軍費當不成問題。”

張玄對著自己的手下們,當然不會說他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要知道這些人跟著他混,還打算靠他的玄天教出人頭地,安富尊榮呢!

他又思忖片刻,道:“此事我總覺得蹊蹺。那朱瑙和謝無疾放出風聲說要滅我玄天教。可他們明明有大軍在手,為何不直接打過來呢?他們這般耀武揚威,卻又不真的出兵,我看這裡麵怕是有什麼陰謀吧……”

短暫的一次交手後,張玄已經意識到,朱瑙不是個好對付的敵人。他也命人去調查了朱瑙以往的事跡。看起來,朱瑙似乎是個運氣很好的人,他的對手總會自亂陣腳,譬如前任成都尹袁基錄是被自己招募的大軍害死的,譬如涼州牧董薑是被自己的義子砍掉了腦袋,又譬如不久之前長沙尹手下大將王占和黃東玄反水投敵,致使長沙府一蹶不振……倘若隻有一次兩次,或許是朱瑙的運氣好。可若次次如此,那焉知敵人的分崩離析不是出於朱瑙的謀略呢?

倘若朱瑙真有這樣的本事,那他現在的做法,極有可能是在給自己下套。自己若真的驚慌失措地立刻去募兵擴軍,恐怕就上了他的當了!

聽到張玄這麼說,他的手下們頓時麵麵相覷。顯然,他們想得沒有張玄那麼深。

一人忙解釋道:“師君有所不知,近來有傳聞,那江寧府尹韓如山準備在江寧稱帝了。朱瑙和謝無疾都是野心勃勃之人,絕不會願意見到江南割據,帝位旁落。想必眼下他們正為韓如山的事情頭疼,沒空來管我們,所以隻能在那兒嚇唬嚇唬我們。”

“正是。”旁人附和道,“那韓如山登基,對我們來說是個極好的時機。想必接下來幾年裡,各路諸侯都要去討伐江南,沒精力來對付我們。我們若不趁著現在趕緊募兵,以後可就來不及了!”

“是啊師君,此事務必趁早啊。”

“師君究竟在擔心什麼?”

有人隱約察覺到了張玄的顧慮,忽然站了起來,來到大殿中間,言辭懇切地大聲道:“師君啊!我們在延州遭遇如此重挫,數萬信徒遇害,教內上下已是人心向背啊!上個月各地送來的供奉比先前足足少了兩成!若師君再不想些法子穩住人心,隻怕各地的職事們都要反了!”

張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