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互相慫恿推搡，終於有一個人被推了出來。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用試探的語氣問道：“指揮使，最近姓田的好像經常召你過去……你以前不是很瞧不上姓陶的和姓田的他們麼？最近怎麼好像不一樣了？”
屈嗇眼皮一跳。
田疇對他的許諾，他倒也不是一個人都沒告訴，但隻告訴了一些心腹。至於眼下在院子裡站著的這些軍官，雖然平日裡也會以兄弟相稱，但都不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他並沒有跟這些人透過底。
一來田疇叮囑他的話他確實往心裡去了，生怕這些人嘴不嚴實，往外亂說；二來，當官的人最重要的本事便是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也知道自己手下的人馬良莠不齊，田疇許諾過日後會給他補足人手，所以讓他不要忌憚犧牲。可是有多少人會為了長官的功名利祿而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他要激勵手下替他做事，還是得靠忽悠。
於是屈嗇緩聲道：“我不是說了麼？陳國那些豪紳出了一大筆錢，要是這一仗能打贏，兄弟們幾年都不愁吃喝了！如今這年頭，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得啊，我也是為了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指揮使，真的隻是為了賞錢麼？”
屈嗇沒想到他還敢反問，頓時不滿道：“你們什麼意思？現在是在質問我？！”
幾人又對視了一眼，神色複雜。
其實他們早就覺得屈嗇最近不太對勁，但也說不上緣由。直到最近聽到下麵的傳言，他們才起了疑心。
於是他們仔細觀察著屈嗇的神情變化，其中一人道：“指揮使，最近軍隊裡有些傳聞。說戰事遲遲沒有進展，陳國很可能不願意再給我們提供糧草了。”
“什麼？有這種事？”屈嗇吃了一驚，狐疑道，“最近蜀軍細作橫行，這彆又是細作在散播謠言，動搖軍心吧？”
“還有其他的傳聞。”那人接著道，“仗可能快打完了，所以田疇已經派人回鄴都去向朝廷請功了，說指揮使你在此戰中立下首功，請朝廷給你封賞。”
“當真？！”屈嗇原本還克製著表情，聽了這話，頓時兩眼放光，狂喜不已！他做夢都盼著這一天，居然這麼快就實現了？！
那幾名軍官見他如此，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屈嗇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斂去喜色，咳嗽了兩聲：“竟有這樣的事？看來上官賢出事後，朝廷很缺乏人手啊……咱們在此戰中居功至偉，本就該重賞我們才是！他們總算不瞎眼了！……你們放心，隻要有我屈嗇吃肉的一天，就絕不會隻讓你們喝湯！”
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那些軍官臉色仍然不好看，隻勉強擠出笑臉回應。
屈嗇冷靜了片刻，又道：“不過最近軍中細作猖獗，這也未必是實情，有可能還是謠言……咱們彆高興得太早，過段時間再看看。”他其實已迫不及待想去找田疇詢問真偽了，可他不能當著眾人的麵表現出他和田疇私交甚篤，於是也隻好忍著。
屈嗇借口身體疲憊，要回屋休息，把那幾個軍官打發走了。
那幾個軍官一出院子，轉眼就變了臉色。
“我呸！你們看見那姓屈的方才的神色了沒？他聽說田疇為他表功，半點沒驚訝，還真是早把咱們賣了！”
“沒錯！他這老狐狸，定是一早和田疇商量好了！他平日裡跟咱們稱兄道弟，到了關鍵的時候，出賣我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還騙我們說汝陽的軍隊士氣低落，汝陽不難攻打，騙得我們衝上去為了他賣命。前幾日那一仗死了咱們多少兄弟？！結果全是為了他自己的前程！”
“你們說，有這種事他為什麼不跟咱們商量呢？除了怕咱們不肯為他賣命之外，還有什麼緣故？是不是等他升官了，他就打算把我們一腳踹開？！”
“一定是！他要飛黃騰達了，當然看不上咱們這些泥腿子了。姓陶的一定會給他另外補充人手……真他娘的可惡，這些人沒一個好東西！！”
眾人想起前日種種，滿心不忿，罵罵咧咧地走了。
……
屈嗇躲在屋子裡既喜又憂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隔壁軍營裡，田疇正焦頭爛額。
他坐在椅子上，他對麵站著一個滿臉怒氣的男子，正是鄆州軍指揮使李步。
“田將軍，你當初找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李步咄咄逼人，“將軍該不會不止找了我一個，對其他人也都是一樣的說辭吧？”
田疇心裡已是波濤湧洶，麵上卻一點都不顯：“李指揮使，那隻不過是敵軍故意散播的謠言，我並不知謠言因何而起，全都是無稽之談。你不儘快遏製謠言，卻來找我做什麼？”
“謠言我自會儘快遏製，可我也怕田將軍當日給我的許諾隻是一句空話。倘若將軍不能給我個安心，我隻怕我手下的將士們不會服氣！到時候萬一出了什麼事，我也未必控製得住……”
田疇頓時臉色一冷，在心裡暗罵道：這李步真是個蠢貨，竟然敢出言威脅他！就這樣，還指望能升官發財？！
然而他心裡這樣想，話卻不能這樣說。如今戰局膠著，他還指望這些軍隊奮力作戰，因此隻能安撫為主。
他正想著該如何繼續穩住李步，忽然從外麵進來一名神色匆忙的親兵。那親兵跑到他身邊，彎下腰附在他他耳邊低聲道：“田公，平盧軍指揮使正營外求見……”
田疇頓時心裡咯噔一聲。怎麼又來一個？難道又是聽到傳言來討要說法的？
可是軍中怎麼會有那樣的傳言？蜀人怎會想到製造這樣的謠言？？難不成，是誰走漏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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