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夏清川,這名字……一聽就...)(1 / 2)

烏金墜 尤四姐 8927 字 6個月前

人不能扯謊, 因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無情地戳穿。

皇帝之前還在暗中恥笑老姑奶奶,沒想到剛一見太後, 自己很快也落了馬。還好有他帝王的威儀支撐著, 即便糊弄人的時候,也像很有說服力的樣子,正了正臉色道:“早朝時候已經見過了, 底下的事兒, 無非那些疆域、戍防、進貢事宜, 有軍機大臣分憂,朕就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了。再過半月是皇額涅壽誕, 朕這程子忙於政務, 沒有好好向皇額涅請過安。恰好純嬪晉位要向皇額涅謝恩, 朕就陪著一道過來了, 一則替她壯壯膽,二則也是兒子看望母後的孝心。”

太後笑道:“我一應都好著呢, 你機務要緊,不必時時惦記著我。”邊說邊望向這位新晉的嬪,雖說重又扶植了尚家人,她心裡並不十分稱意,但昨兒見老姑奶奶殺伐決斷的樣子, 倒也對她有了幾分好感。

頤行終於等他們母子敘完了家常,太後也給了她見禮的間隙, 便上前請了雙安,然後跪地匍匐下去, 朗聲道:“奴才尚氏,叩謝皇太後隆恩。”

太後說起喀吧, 又叫人搬了繡墩來賜坐,一麵道:“到底是一家人,還是進了一家門啊。早前廢後時,我原想著從今往後這大英後宮不會再見尚家人了,沒曾想時隔兩年,終究還是來了個你。昨兒揭穿懋嬪罪行那件事兒,你辦得很好,合該賞你個嬪的位分,皇帝賜你封號‘純’,也是瞧著你天質自然。往後你要勤勤勉勉侍奉主子,這深宮之中行路難,須得步步謹小慎微,切要戒驕戒躁,不可張狂。”

太後這番話是例行的訓誡,頤行聽了,在繡墩兒上欠著身子道是,“太後的示下,奴才字字句句都記在心坎兒上,絕不敢辜負太後和皇上的厚愛。”

太後頷首,長歎了一聲道:“好好過日子吧,人這一生,說長並不長,倒也不必糾結於娘家的種種。依著福海貪墨的數額,你們尚家夠得上發配了,但因念著老輩兒裡的功勳,皇上還是網開一麵了。其實你早前參選,我這兒也有一本帳,因著你哥子壞了事,那些曾經盤根錯節的親戚也怕受牽連,沒有一個人願意相幫,你在尚儀局做宮女,心裡大抵也怨恨吧?”

頤行說不敢,“奴才從未怨恨,三選上頭被篩下來,也是奴才自身不足,不配伺候皇上。”

太後笑了笑,驗身這種事兒,好賴隻需驗身嬤嬤一句話,就像那個懷著身孕混進宮的宮女,不也順順當當留下了嗎。

瞧瞧這老姑奶奶,生得著實花容月貌,先前皇帝的萬壽宴上看見她,一眼便覺得和周遭宮人不一樣,就是周身的那種氣度,把宮女們襯得黯然失色。這樣的人,終究是會出頭冒尖的,想壓也壓不住,不過能到哪個份兒上,還是得看將來給皇帝添了幾位阿哥。女人有了孩子才生根,才願意實心為著男人著想。怡妃是太後娘家侄女,太後原倒是想扶植她來著,無奈這些年能力平平,故端貴人留下的阿哥交給她養,她也養不好,太後便對她沒了指望。如今後宮來了新人,又是如此有淵源,皇帝也喜歡的,橫豎先生個孩子吧,也好補了懋嬪遇喜的空歡喜一場。

說起生孩子,太後將視線轉到了皇帝身上,“我聽敬事房的人回稟,皇帝已經長久不翻牌子了?這是什麼緣故啊?”

頤行一聽便豎起了耳朵,終於有人提出了她的困惑,心裡那簇小火苗立刻呲呲地往上升得老高。心道太後老佛爺,我知道啊,皇上他是誌不在後宮啦,興許他有了念念不忘的人,不過八成不會老實向您坦白的。

皇帝倒是鎮定如常,那張年輕的臉上透著矜重端穩,微微偏著身子,南窗外的天光照著他的側顏,那麵頰清透潔淨,濃長的眼睫低垂著,在眼下鋪出一排淡淡的灰影。

“兒子兩個月前練習騎射……”

“什麼?”太後失態高呼起來。

母子兩個麵麵相覷,皇帝張口結舌,太後滿臉尷尬。

略頓了頓,太後才道:“傷了……有沒有讓太醫好好診治?太醫怎麼說?”

頤行低著頭,乖順地盯著自己的膝頭,耳朵卻一伸再伸,隻差沒貼到皇帝嘴上去了。

最後皇帝道:“太醫診治後,說兒子的腿傷不嚴重,隻需安心靜養就成了。”

原來是腿傷?太後長出了一口氣,怨懟道:“既受了傷,怎麼沒有一個人來回我?”

皇帝笑了笑,和聲道:“額涅吃齋念佛,心神安寧,兒子不過受了點小傷,何必擾了額涅清淨。再說如今都已經好了,走路沒什麼妨礙,額涅就寬懷吧,不必為兒子擔心。”

旁聽的頤行心下感慨,皇帝真是普天之下第一大忽悠,這話也能唬得太後相信?

太後大概也有所察覺,曼聲道:“既傷了腿,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兒,何至於幾個月不翻牌子。你要知道,後宮女人盼你雨露均沾,活著就為這點子念想。再說你如今二十二了,子嗣上頭也不健旺,倘或能再給我多添幾個皇孫,我倒也不那麼著急了。”

皇帝一徑低著頭說是,“懋嬪這回詐孕,傷了皇額涅的心。”

“你知道就好啊。”太後歎息著說,“早前聽說她遇喜,我高興得什麼似的,誰知最後白操了那份心,想來實在不甘。”

皇帝略沉吟了下道:“仵作驗過了那個宮女,死胎確實是她產下的。如今一乾有牽連的人,兒子都已經發落了,懋嬪賜死,當初三選經手查驗的嬤嬤也一並處死了。”

太後一手擱在炕桌上,指尖慢慢撚動佛珠,沉默了下方道:“她是自作孽,怨不得彆人。倒是你,天兒熱,保重聖躬要緊。讓太醫好好請個脈,開幾帖龜齡集滋補滋補。你跟前那個什麼夏太醫,早前並沒聽說過這個人,是新近提拔上來的嗎?”

皇帝一窒,提起夏太醫他就渾身發麻,尤其還是在老姑奶奶跟前。

果然,老姑奶奶聽見夏太醫就抬起眼來,那雙眼睛水波瀲灩,直勾勾瞧著皇帝。

皇帝暗暗咽了口唾沫,道是,“他是兩年前入職的,兒子瞧他醫術精湛,提拔到禦前正合適。”

太後卻有些猶豫,“還是資曆深些的太醫用著放心,一個才入職兩年的,恐怕醫術尚且不精湛。”

關於這點,頤行有話說。她謹慎地叫了聲太後,“奴才也知道這位太醫,醫術比之外值太醫,確實高深得多。當初奴才身邊的宮女得了重病,外值太醫已然放棄了,走投無路下求了夏太醫診治,他幾根金針下去,人就活過來一大半。”

太後哦了聲,“那醫術倒確實過得去。”一麵又問皇帝,“他師從哪位泰鬥啊?你小時候也愛研讀醫書,曾吵著要拜烏良海為師,你還記得嗎?”

皇帝簡直有如坐針氈之感,他苦心經營了這麼久,太後和老姑奶奶一照麵,眼看就要輕易被戳穿了。

“那都是兒時的戲談,額涅不是說了嗎,略懂些皮毛,對自己身子有益處就是了,不可沉迷,荒廢了學業。”皇帝乾澀地笑了笑,“至於夏太醫師從何人,兒子倒是沒問,民間高手如雲,想必他拜得了好師父吧。”

太後點了點頭,“既這麼,下回讓他來我這裡請個平安脈。你是萬乘之尊,跟前用人千萬要仔細才是。”

皇帝連連道是,“他這兩日休沐,等回了值上,兒子再打發人過禦藥房傳話。”

反正現在什麼都不想,皇帝隻希望關於夏太醫的話題快些結束,來回一直拉鋸,他的心也有些受不住,便僵硬地轉移了話題,“這趟車臣汗部使節帶了好些上等皮子和毛氈,兒子命人挑最好的,給額涅送來。”

太後是個樂天知命的人,倚著引枕笑道:“你上年給的我還沒用完,今年分發給貴妃和怡妃她們了。我一個人,能消耗多少,不必往我這裡送了,倒是給純嬪預備幾樣,她才晉的位分,想必還沒有這些過冬的好物件兒呢。”聊得好好的,遠兜遠轉話又說回來,“那個太醫叫什麼名字?你機務忙得很,用不著你打發人過去,我派個太監走一趟就是了。”

皇帝的心都涼了,這刻就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也好過這樣痛苦的煎熬。

頤行眨巴著眼,看皇帝不回答,自己就想著讓夏太醫在太後跟前露一回臉,將來對他仕途升發必然更有益。於是熱心地應了太後,“奴才聽說,夏太醫名叫夏清川。”

皇帝腦子裡“嗡”地一聲,這天已經讓他聊出了行屍走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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