詆毀(1 / 2)

李桂香早從鄰裡的談論中知道,章北庭兩人每天固定在申時末出攤。

等到酉時初,她拿起把蒲扇出門,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回頭叮囑大兒媳,“煮飯的米我舀出來放在灶台上了,你莫再去缸裡添,菜在籃子裡,苦瓜清炒,家裡的雞蛋要攢一攢,過兩天就到你小弟書院的旬假了,留著他回來吃。”

“知道了,娘。”吳氏低頭在屋簷下洗著衣裳,頭也沒抬。

婆母對小弟有多偏心,她嫁過來那一日就已經知曉。

囑咐完了,李桂香才打著扇子,裝作出門乘涼,溜溜達達地朝南城客棧那邊走去。

快到的時候,李桂香看到前邊兩個婦人行色匆匆,鬼使神差地走近了些,就聽到其中一人道:“你走快點,等下冰粉賣完了。”

李桂香心中一動,隔著幾步的距離,悄悄地跟在兩人身後。

到了地兒,她才發現她多想了,章北庭的攤子跟本不用費心去找,打眼看去,整個空地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攤子前頭裡三層外三層,都快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李桂香站在遠處,看著那些擠來擠去的食客,後牙槽越咬越緊。

腦海裡冒出一些陳年往事。

章北庭的父親章全跟他男人章平生在同一個村子裡,兩人年歲差不多,住得也近。

隻是兩家的情況一個天,一個地。

她男人章平家是那個天。

她男人家從祖輩起就是村裡的廚子,靠著給十裡八鄉的人辦紅白喜事,攢下豐厚的家產,是村裡有名的富戶。

而章全,三歲時父親上山砍柴被大蟲咬死,一年後母親改嫁。

成了孤兒的他,全靠同族裡心善的人,今天你一碗粥,明天我一根紅薯的施舍,才不至於餓死。

等到兩人逐漸長大,章平很快跟她定了親。

那個時候,章全每天還在為下一頓沒著落而發愁。

她跟章平成親後,章平不想再跟祖祖輩輩一樣做村裡的廚子,公婆就拿錢給他們在雲陽城買了間鋪子,開了間包子鋪。

沒幾年,他們夫妻二人攢了些錢,再加上公婆給的,又買了座宅子,在雲陽城立住了腳。

從此之後,每次回村村裡人誰不誇他們兩口子有出息。

她還記得,她家老大都出生幾年了,章全都還沒娶上媳婦。

章全實在是太窮了,十裡八鄉沒有女子跟哥兒願意嫁給他。

後來聽說是撿了個外地逃難的女子,兩人也沒拜堂,就那樣一起過了。

而一切,似乎就是從章全撿回那個外地女子後,悄悄發生了變化。

他們離開了章全長大的青西村,來了雲陽城。

兩人還來求過她跟章平幫忙找活乾,不過她不喜歡章全那撿來的媳婦,因為生得實在是太好看了些,便拒絕了。

後來她看到那女子塗臟了臉,白日跟著章全在碼頭給人搬貨,晚上就在城牆下找個避風的地方休息,漸漸地她便忘了這兩人。

再次見到,已經是大半年後。

章全跟那女子也像章北庭現在這樣,支了個攤子賣吃食,生意雖不如章北庭這般好,但也非常不錯。

沒幾年,章全跟他媳婦的小吃攤變成了鋪子,還買了比他們家更大的宅子。

章全自己的日子過好了,便回報了那些曾經幫過他的族人,送糧食送地的,毫不吝嗇,還出錢修繕了族裡的祠堂。

雖然之後就不回村了,但村裡的人說起他,都是重情重義,有出息這類話。

村裡那些人每每誇完章全,還要把更早離村的章平跟她拉出來做對比,大家似乎忘了以前也誇過他們出息,現在開口就是全靠父母幫扶,他們才能在雲陽城買鋪子買宅子。

末了還說他們有錢了就忘了窮親戚,不幫村裡人,也不做點有利於村裡的事。

她跟章平會送小兒子讀書,也是因為看到章全給章北庭拜了先生。

前幾年知道章北庭會參加縣試後,她催著才十四歲的小兒子下場,結果章北庭中了秀才,她兒子落榜。

她跟章平都咽不下這口氣,從小沒了父母,差點餓死的章全,憑什麼過得比他們好,兒子也比他們的有出息。

直到去年章北庭鄉試落第,章全兩口子病死,她才覺得,壓在頭上二十多年的石頭終於沒了。

這會兒看到章北庭攤子前擠滿了食客的樣子,李桂香恍惚回到了第一次見章全擺攤的時候。

也是從那時候起,她的日子一直被人壓了一頭。

心裡想著事,李桂香沒察覺,她已經快走到章北庭的攤子旁邊。

“不買就站遠點,彆擋著大家。”

李桂香被人推了一下,才回過神。

她連忙低頭,往旁邊讓了讓。

擔心有熟人看到,她又飛快地掃了眼四周。

這一眼,熟人沒看到,隻看到在攤子的一角,眼巴巴地擠著幾個六七歲的小孩。

這在賣吃食的攤子前並不少見,通常是家裡大人舍不得給錢買,小孩子又饞,就會跑到攤子前守著。

她家的包子鋪前,偶爾也會有這種小孩。

隻是這幾個小孩裡,有一個是她的孫子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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