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太太勸大姑爺(1 / 2)

陳世文,字文博,約莫二十出頭,比南邊的一般男子都要高,其身形挺直五官端正,皮膚略有些黑,長相稱不上俊朗但很有幾分正氣,瞧著便知是個極有主意的人。

他今日身著一件青色的半舊書生棉袍,外罩一件黑色,約五六成新的大氅。進了亭子他恭敬地向劉大太太作揖問安,劉大太太起身避開了幾分,笑嗬嗬地讓他快坐下。

“嘗嘗這茶,是北地來的毛尖,香味最是悠長不過。”

男子低頭飲了一口,細細品味一番笑道“好茶,多謝伯母。”

大太太高興地笑道“喜歡我便讓人包一些給你帶回去,這還是我娘家著人從京城送來的,在咱們這可見不著這樣好的茶。你這喜好和我家老爺有些像,他也愛喝這種茶,他還在時每年都要讓我打發人去采買。”

話說到這份上,不管他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陳文博自然是不能拒絕的,當下起身再度謝過。

大太太接著便問了他家中眾人的身體情況,收成如何,陳文博都溫和的一一答複。於是大太太又問道“文博,一眨眼你在明山書院已有五年多了吧?”

“是,”陳文博點頭“今年是第五年。”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大太太感歎道。

“一眨眼便十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十多年前的那一日,老爺回來很高興地與我說遇見了一個麒麟兒,有膽有謀聰慧過人,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果然沒過幾年你便入了老太爺的眼,那一年你才十二歲吧,再過了些年更是了不得,一舉中了小三元。老太爺當日高興得連飲三杯,直說對得起家鄉父老了。”

陳文博再度誠懇點頭道“小侄能有今日全靠老太爺教導,老太爺待小侄恩重如山,不敢或忘。”

大太太滿意地點頭,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道“那你可知老太太此番把你叫回來是為何?”

陳文博頓時沉默起來。

大太太沒有理會他的沉默,繼續道“老太爺很賞識你,教導著你中了小三元,後來說自己是教不了你什麼了便拿著早年得來的一張帖子,薦了你去省城的明山書院。”

“那是咱們南越省最大的書院,南越省的進士十有**都是這家書院出身的,這裡麵的分量你也明白。”

大太太似是想起了什麼,語氣悠長,“老太爺給你的那張帖子原是為我家老爺準備的,家父與徐大人是同年。”

“但我家老爺早早的去了,老太太三番五次的討要這帖子都沒給,為此還得了王家的埋怨。如今老太爺三周年大祭剛過老太太便讓人去請你回來,你可明白這裡頭的緣由?”

陳文博良久未曾開口,抓著茶杯的手都握緊了。

大太太細心瞧著他的反應,道“老太太隨著老太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最是剛強不過的一個人,前些日子一覺醒來摟著二弟妹哭得很是傷心,把全家都嚇壞了,後來細問之下才知道她老人家是夢見了老太爺和珠姐兒。”

“珠姐兒在夢裡頭說放心不下你們父子三人,讓老太太挑個穩妥的姐妹過去服侍照應,如此她在下頭便安心了。”大太太抹著淚道。

“老太太最是心疼珠姐兒的,可不得狠哭了一場,連聲催促著二弟妹到你們陳家去商議此事。”

“聽老太太這麼一說,二弟妹也哭暈了過去,第二天便起不來身了。我是個寡婦不好出麵,如此便由三弟妹到你家裡去了一趟,誰料親家太太一口便回絕了。”

陳文博沒再保持沉默,解釋道“勞老太太費心了,隻是小侄要專心科舉,孩子們也都還小,上兩個月除服時小侄便和家中祖父、爹娘商議過暫不續娶。”

大太太神色不變,歎道“你娘也是這般回的,三弟妹下響午回來便向老太太稟告了此事,老太太第二天一早就打發人給你去信。”

“收到你的回信後一看淚珠子便下來了,說是對不起老太爺囑托,當天夜裡便病倒了,吃了幾劑藥都不頂事。”

“次日清醒時還讓人套了車,說是要親自去明山書院與你分說,好讓老太爺和珠姐兒瞑目……好歹是被我勸下了。”

陳文博嘴唇動了動,直起身作了個揖道“小侄謝過伯母。”

大太太端坐著受了他的禮,歎道“文哥兒,我初初見你時你不過舞勺之年,往後年節你也常來府裡請安,待你與珠姐兒定下婚事,那見的麵便更多了。”

“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當年你大嫂難產,你們兄弟去縣城請大夫正好遇上我們娘倆從莊子上返回,也是我身邊的徐嬤嬤去幫的忙。”

“往後的這麼些年,你們家有了什麼好東西都往這府裡送,伯母知道你是個知恩的好孩子。”說到這裡,她神色也嚴肅了起來,“我今日便托大,問你幾句話,你可要與我說實話實說才好。”

陳文博沒再坐回凳子上,站直了聲恭敬回道“伯母便如我親伯娘一般,您請問。”

大太太擺手,“你坐下吧,不用這般拘謹,文哥兒,我隻問你,你在明山書院頗受前戶部尚書徐大人看重,他老人家可曾提及你的婚事?在省城可有人家與你做媒?”

“未曾,”陳文博回答得很謹慎,“山長並未提及此事,至於彆的人家……”他頓了頓,誠懇道“小侄舉業未成,無意再婚。”

大太太一聽便明白了,是有人想與他結親,但因對方門第或女子性情等等不如意陳文博並未答應,至於所謂的“舉業未成”,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既然他無意續娶高門貴女,老太太的打算還是有幾分可能的,有了這樣一句話對老太太那也交代得過去了。

思慮了這許多不過是過了短短幾瞬,大太太定下主意後便緩緩道“文哥兒,你既喊我一聲伯母,那我也就和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你當年中了秀才,老太爺有意將珠姐兒許配與你,你同意了,三媒六聘將珠姐兒娶過門去,如此結兩家之好。”

“珠姐兒在家時被二弟妹寵壞了,任性了些,過門之後與令祖母、令堂屢有衝突,這我們都知道,老太太也屢屢將她喊回訓斥教導,在這事上實在是我劉家教導無方,愧對親家,更愧對你。”

“隻是你與珠姐兒之間的事,固然是因為她有錯在先,但你也不能說純然無過。新婚三月後你便外出求學,留下她一個人在坡下村,往後一年也才回來三兩次。”

“珠姐兒是我劉府的嫡長孫女,金尊玉貴地養大在家裡時都是一腳抬八腳邁的,伺候她的奴仆便有幾十個,過不了吃糠咽菜的日子這你也知道,不然後麵也不會允她住到城裡來。”

“她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走了,我們誰也沒有料到,老太太幾次哭死過去,這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

似是想起了幾年前劉家那段昏暗的日子,大太太用帕子擦拭著眼角,語氣略有哽咽道“這人一老,就會想著子孫後事,文哥兒,我在老太太身邊伺候著也快有二十年了,她是最重情不過的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