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1 / 2)

書房裡,陳世文正注釋著一本《詩經》,這是給慧姐兒寫的開蒙書,《千字文》和《百家姓》沒什麼可寫的,一天教幾十個字不過三兩月便教完了。

然後再教這本《詩經》,往下便是女子必學的《女則》和《女訓》,再學一本《慶律》,學完這些也儘夠了。

這《詩經》陳世文自開始治四書之後便很少讀了,如今寫著寫著不禁文思如泉湧,一個個館閣體小字豎著排成一列,對這《詩經》也有了新的感悟。不由得感歎道“還是得多讀書啊。”

正想著,門外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隨即錢貴略有些粗的聲音問道“你是三奶奶的丫鬟?來此處做什麼?這是三爺的書房不讓人進的。”

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女聲響起“我是三奶奶的丫鬟桂枝,奉三奶奶之命給大爺送份宵夜,勞煩你去通報一聲。”

“錢貴,讓她進來吧。”陳世文起身,將桌子上的東西收了收。

門很快被推開了,進來了個低著頭,身著黃衣裳的侍女,手裡提著一個食盒。進門後先是向他行禮,然後脆生道“請三爺安,三奶奶見您晚膳吃得少,便讓廚房做了碗麵。”

陳世文示意她放在桌上,桂枝動作迅速地從食盒裡將碗碟都端了出來,擺放在他的身側,就連筷子的角度都恰到好處,伸手可得。

這是一碗麵,不過這麵的顏色是灰色的,略有些白痕,配上青綠的青菜、香蔥還有褐色的肉醬,瞧著倒也賞心悅目。旁邊另外一個大碗則盛放著一道涼拌木耳,這菜他中午吃過,在這秋老虎未退的日子裡很是爽口。

再過來一碟則是香噴噴的醬肉片,不過是七八塊疊放著擺成一朵花狀,中間放了一小碟醬,也不知道是什麼肉,最後一碗則是熬得白白的大骨頭湯,同樣的香氣撲鼻。

陳世文沒有動筷,問道“這是什麼?”

桂枝看向那一碗魚麵,解釋道“這是三奶奶在家裡時喜歡吃的魚麵,莊子上網了大魚送到府裡,三奶奶便讓人剁成茸和白麵拌了蒸熟曬乾,要吃的時候便抓一把燒壺水煮熟。”

陳世文在椅子上坐好,伸手拿過筷子,問道“你家三奶奶吃過了嗎?”

桂枝點頭“吃過了,三奶奶吃得好,便讓我給您送來。”

陳世文晚膳沒吃多少,這會兒的確有些餓了,他伸筷子將碗裡的魚麵拌勻,道“你先回去吧,碗筷不用來收,和三奶奶說讓她早些歇息。”

“是,三爺。”桂枝畢恭畢敬地後退了出去,由此自終都沒有抬頭直視他的臉。

陳世文腹中饑餓,很快就把這碗魚麵吃完了,這麵做得很精細勁道,吃起來沒有麥香味,也沒有魚腥味,味道很好。若真如那丫鬟所說是由魚肉製成的,那這幾口便把一塊魚肉都吃下肚了,還不用細細挑刺。

看來他的新妻子對吃食很有一手,這些年為了多一些進項家裡在水田裡養了魚,時常抓來吃但都沒有她做得好,晚間的那一鍋魚湯鮮得讓人流口水,康哥兒都鬨著添了半碗飯。

這讓他想起了劉玉珠的丫鬟曾經做過的雞絲麵,取上好的雞腿肉剁成茸摻和進麵裡,再用幾隻雞吊出一口鮮湯。

不大的一碗麵竟用了三隻雞,在湯裡煮得柴了的雞肉貼身伺候的丫鬟們都不吃,都是分給乾粗活的婆子的。祖母和母親知道了捂著胸口直罵敗家,兩人更是因劉氏生活奢靡屢次衝突。

但新妻子入門不過幾天,母親就讚不絕口,讚她是個會持家的,說是她在廚房待了半輩子都不知道骨頭湯要砸開了燉,花個兩文錢買上一大根小火熬著全家一整天都有奶白的湯水喝。

她□□的顧廚娘用幾片葉子水裡煮熟了撈起來拌一拌就是一盤好菜,就連蔥花豆腐都比彆人做的強,四妹妹若能學得她半分手藝將來到了婆家都不怕了。

就是燒菜費油費糖費鹽費柴火,還老愛買肉,這點不好。

陳世文聽著都在心底裡發笑,知道母親嘴上雖嘀咕著但心裡頭還是滿意的,不然也不會特意和他念叨,還這麼快就把劉玉珠的嫁妝鑰匙給了她,母親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最是心軟不過。

他的妻子在家待了好一陣子家裡頭還樂嗬嗬的,這是這麼多年來的頭一回。

心裡想著事不知不覺便把碗碟都清空了,連湯都喝得一乾二淨,略有些撐,他站起來走了幾步。

這些年來他過過吃糠咽菜的日子,也吃過酒樓裡幾十兩一道的山珍海味,但都不及這個黑夜裡的一碗魚麵讓他印象深刻。

肚子暖和了,好像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他打開了緊閉的書房門,瞧見錢貴站在廊下頭一點一點的,遂打發他去歇息,自己拿著食盒,手裡提著一盞散發出幽幽光芒的燈籠走過垂花門,穿過漆黑的前院,零星還能聽到二房宇哥兒的咯咯笑聲。

後院住著大房一家,東廂已經熄了燈,幽暗無聲。西廂他們住的屋子裡燈火大亮,隱約能看到裡頭有人影走動,聲音倒是不曾聽聞。

他在院子裡停留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然後來到了大變樣的廚房。

古人雲君子遠庖廚,但鄉下人家哪裡理會這許多,往年不管是在家裡還是書院,夜深人靜的時候陳世文肚子餓了也做過就著火光一邊看書一邊熬粥的事,所以他對廚房是不陌生的。

但這次進來卻有些陌生了。

鍋碗瓢盆都清洗乾淨擺放得整整齊齊,炤台擦拭得能看見人影,地上的茅草和秸稈也掃得乾乾淨淨。

牆角的爐灶裡撤去了柴火,餘韻煨著一鍋奶白濃湯,鐵鍋上頭的木頭蓋子用得久了蓋不嚴實,底下水汽翻滾熟悉的香氣充滿了整間屋子,顯然他剛剛喝的那碗湯就是從這裡來的。

陳世文找了找,看到了那丫鬟所說的魚麵,這麵盤旋成了圈狀,應是卷在一起切了曬乾的,倒是比現揉的便宜,捏一捏也不會碎成渣,適合做乾糧。回到屋子裡瞧著她還沒睡,便忍不住問她是怎麼做的。

劉玉真說起這些笑容滿麵,“夫君覺得可還成?我娘是北方人,愛吃麵,一天三餐都不膩的,可我不愛那個味道,常吃可受不了。”

“所以小時候老想著往麥麵裡加東西衝淡那個味,開始是加菜汁,後來是加雞蛋、雞肉、雞湯等。先前去莊子的時候,看著他們打上來的大魚鮮得很,就讓人剁碎做成了魚麵,沒想到一嘗還真好吃。”

前世今生都是南方人的劉玉真吃不慣麵食,這魚麵雖然是用麥麵做的,但吃起來更像米線的口感,她很喜歡。

陳世文心中一動,問道“用的是什麼魚?可要看時辰?”

“不拘是什麼魚,不同的魚有不同的滋味,也不看季節時辰,有魚就能做。”劉玉真見他有些心動,又想起家裡大水缸裡常有的魚,便問“夫君是覺得還成,要在家裡做一些?”

陳世文點頭,“唔,我看這是個很好的乾糧,魚家裡有的是,可以做些在去京的路上吃。出門在外埋鍋造飯多有不便,這魚麵隻需煮壺水便成,很是便宜。”

所以他就想帶一些到路上吃。

劉玉真明白了,這又不用她自己做不是什麼難事,“夫君你放心,定給你準備得足足的!”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是定下去京城的日子了嗎?準備何時啟程?”

“已經定下了,”陳世文點頭,“此去路途遙遠,有時會錯過驛站,乾糧就得多備些。此前封兄就是來與我商議此事的,他家中長輩回京任職了要去聆聽教誨,我們便約定了一起啟程,時間便定下在十月十五。”

十月十五。

如今是九月十八,那便隻剩下一個多月了。

一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兩人默契地不再提及離彆的話題,轉而說起了彆的事。

隨著離彆的日子臨近,在劉玉真的關懷下,她和兩個孩子的感情越來越好了,眼見著旁邊屋子也布置妥當,她便和慧姐兒商量道“你們的屋子也理出來了,這就搬來與父母親同住吧,這邊屋子大,衣裳被褥這些都是齊的,如何?”

“我要和康哥兒一起住!”慧姐兒認真地強調。

“為何?”劉玉真不解,“你是女娃娃,康哥兒是男娃娃,這般大了不應該一起住的。”

古代男女七歲不同席,哪怕是鄉下人家孩子大了也會儘量男女分開住,比如在劉家的時候她雖然有個哥哥,但兄妹倆從小就是分住兩間屋子的,所以這個時候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慧姐兒要堅持和弟弟一起住。

慧姐兒抿著嘴,再次強調,“我就要和康哥兒一起住!”

劉玉真看她這樣子,不再勉強便道“也罷,我讓人在你房裡置兩張床,一左一右,中間以屏風相隔,你想他了隨時都可以去看,這樣可好?”

以屏風間隔勉強算得上是兩間屋子,這也是可以的畢竟她們還小,再長大一些卻是不成的。

慧姐兒抿著嘴,勉強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