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1 / 2)

康哥兒第二天一早便蹬蹬蹬跑到了西廂房,喊著要吃雞蛋糕。劉玉真昨夜不敢給他多吃,怕他積食隻喂了一小塊,哄著說要留著第二天做早膳,沒想到他睡醒了還記得,不等她過去請安便衣衫不整地跑了來。

這會兒陳世文已經出去了,她正在梳妝。

“康哥兒可梳洗過了?”

康哥兒搖頭,喊著要吃糕糕。

劉玉真坐在凳子上,微彎下腰,柔聲道“那先讓春杏領著康哥兒先去梳洗好不好?梳洗過後我們就拿著糕糕去給曾祖父還有祖父祖母請安,這麼香的雞蛋糕康哥兒就不想讓他們也嘗嘗嗎?”

“好。”康哥兒乖乖點頭,目光好奇地望著她桌上的首飾。劉玉真笑了,吩咐春杏給康哥兒穿上母親昨日給的新衣裳、虎頭鞋,再取了那長命鎖給他帶上。

待康哥兒一走,劉玉真便臉一拉,衝著桂枝道“康哥兒怎麼這樣跑了來?那衣裳瞧著竟還是他自己穿的,太太知道不知道?還有慧姐兒在哪兒?”

桂枝小聲道“慧姐兒剛剛在門口露了個影兒後來又不見了,我這就去打探!”

“等等,”劉玉真喊住了她,“你先去太太那說一聲康哥兒在我這,免得她著急,然後再看看慧姐兒哪去了,見著了給她也換身新衣裳,領到我屋裡來。”

“是,姑娘。”桂枝轉身出去了。

劉玉真往挽好的發髻上插了兩根玉簪並兩朵芙蓉絨花,然後塗上麵脂、胭脂和口脂。

這時桂枝領著慧姐兒進來了,她穿了一件纏枝梅花的粉色齊胸襦裙,正是昨日回來時母親準備的,很是合身。頭上紮了兩個包包頭,上麵趴伏著栩栩如生的碧色蜻蜓,隨著她的走動一顫一顫的,可愛得緊。

慧姐兒抿著嘴笑,她的脖子上帶著一個金項圈,手上是一串玉珠子,佛頭也被雕成了蜻蜓模樣。

“慧姐兒真好看!”劉玉真摟著她驚歎,“這套蜻蜓首飾極配我們的慧姐兒,待你生辰時母親把那套蝴蝶樣式的也給了你,讓慧姐兒輪番著帶好不好?”

慧姐兒眉開眼笑,全然不見前兩日那沉默模樣,可見小姑娘對漂亮衣裳首飾沒什麼抵抗力。

桂枝彎下腰哄著她,“那母親給了慧姐兒一套好看的首飾,慧姐兒要不要謝謝母親?”

慧姐兒想了一下,重重點頭,“謝謝母親。”

“真乖。”劉玉真笑著摟著她。

今天的早膳很受歡迎,顧廚娘早起撈了幾條魚剁碎做成了丸子,合著帶回來的魚麵煮了熱騰騰的一鍋。

樣子雖然不好看但吃著鮮香味美,與北邊的麥麵和南邊的米粉都有不同,魚麵湯用的是熬得奶白的骨頭湯,上方再配幾片鹵肉、香蔥誘人得緊。

還有昨日劉大太太給的香軟可口的雞蛋糕,大人們一人分了一塊嘗嘗味道,小孩子可儘著吃,要不是魚麵鮮香還不肯放下呢。

劉玉真拿著一個小碗喂康哥兒吃魚麵,康哥兒吃完了一小碗還想吃,劉玉真摸了下他鼓起的肚子拒絕了。

“康哥兒你的肚子都鼓鼓的了,可彆再吃了,我們歇一歇做桂花糕好不好?前院的那棵桂花長得好,咱們說好了做桂花糕吃的。”

康哥兒魚麵也想吃,桂花糕也想吃,眉頭一皺就想著在地上打滾,往常隻要一打滾大家都依著他,但今天穿的是香香的新衣裳新鞋子呢,曾祖父和祖父、祖母還有爹爹都誇好看,弄臟了就不好看了……

頓時有些猶豫。

劉玉真把碗遞給桂枝讓她拿走,拉著他站起身,“康哥兒想不想吃桂花糕呢?母親領著你一起做好不好?做了給曾祖父和爹爹他們吃,魚麵我們明兒早膳再吃。”

康哥兒想了想,仰起頭強調,“還要做栗子糕!”

“對,康哥兒真聰明!”劉玉真驚歎,康哥兒真的是個聰明孩子,今年說是三歲但實際上隻有兩個年頭。

府裡的遠哥兒在這個年紀走路還不穩呢他便能滿地跑了,而且記性也好,昨晚上哄他說的事今天還沒忘。就是脾氣大了些,不過這不礙事仔細著些便能扭轉過來了。

桂枝聽著她的感歎笑道“這是因為姑爺是個聰明的唄,古話裡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會打洞,姑爺這麼聰明生的孩子自然就聰明,以後姑娘您和姑爺生的小孩兒也會像慧姐兒和康哥兒那麼聰明的!”

“好你個桂枝,竟敢打趣我來了!”劉玉真臉上發熱,一拍桌子佯怒道“看我怎麼治你!”

“姑娘饒命。”桂枝笑嘻嘻地做求饒狀。

還沒等劉玉真放鬆刻意繃緊的臉笑出聲來,門簾一掀陳世文大邁步走了進來,問道“這是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桂枝在打趣我呢,”劉玉真繃不住了,笑著站起身子迎向他,“夫君你的事情可忙完了?早上做的桂花糕吃完了,康哥兒歇響的時候還惦記著去族長家摘桂花呢。”

陳世文見真的沒事發生,鬆了口氣,柔聲道“都處理完了,這就帶你們去。”

“那妾身讓人把孩子們喊起來,他們睡得也差不多了,再晚些夜裡該睡不著了。”劉玉真說完便拿了一張棉帕子遞給陳世文。

這人火氣旺,不過出去了半個時辰回來便滿頭大汗了,劉玉真暗暗提醒自己要多給他做些換洗衣裳。陳世文伸手接過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完了又接過劉玉真遞過來的茶盞喝了兩口溫茶。

………

去族長家摘桂花是假,帶她去拜見族長一家是真,陳氏宗族自百年前在這地界生根之後,往後延續了六代人,康哥兒等是第七代。

族長一家是帶大夥逃難來的陳氏嫡支,據說前朝時是出過官老爺的,但來了這裡之後就是一富裕些的普通農戶了,唯一一個童生祖宗已逝去多年。百年來陳氏和其餘幾個姓氏在此延綿不息發展壯大,如今村子裡已有兩百多戶人家,七個宗族。

陳族是裡麵最大的。

陳族族長自陳世文成為村子裡唯一的秀才之後就成為了村長,如今陳世文成了舉人,便是板上釘釘的下任裡正了。

族長家中的宅院比陳家大上許多,門口的桂花樹也枝繁葉茂,一進門陳世文便被族長等男丁領走去前院說話了,族長太太和幾個兒媳婦、孫媳婦、曾孫媳婦、待字閨中的曾孫女、玄孫女等一起接待了她們。

聽說孩子們鬨著要摘桂花爽快地拿著好些籃子和細竹竿,任由一群大小娃娃把桂花樹扯得枝零葉落。

康哥兒身子矮小夠不上桂花樹,便蹲在地上撿,瞧見了就一把抓住扔籃子裡,完了還提著半籃子葉子並著零星幾朵黃色小花衝劉玉真咯咯笑,這讓她哭笑不得。

族長太太爽朗地笑道“不過是幾片葉子,開春就又長回來了,文哥兒還在和他伯祖父議事不得閒,文哥兒媳婦我們也到屋子裡坐著說說話吧,這桂花啊就讓他們這些小家夥摘。”

“我這摘完了還有隔壁他叔祖父那,這都是上百年的老樹了,做出來的桂花米糕香著呢。”

“夫君也是這般說,”劉玉真示意桂枝和春杏看好兩個孩子,自己伸出手來扶著族長太太走進屋子裡,笑道“早膳過後我領著孩子們摘了前院的掛花樹做了幾碟桂花糕,吃過的都說好,隻夫君不滿意說這桂花不如族長家的香。”

“這可不得了了孩子們正是興起的時候,磨著他要來摘呢,我先時還不以為然但還沒走進便聞到了這桂花香氣,伯祖母您家裡的這株桂花確是不同凡響。”

“哈哈哈……”老太太大聲笑著“這還是先祖從老家帶來的花種子,再這生根之後便種下了,家家戶戶分家的時候便從祠堂那株樹上分一支種在門口,我們家這是第一支。”

“百多年了這桂花樹啊是越老越香,前些年文哥兒剛中秀才的時候還有人想出一百兩銀子買呢,被你伯祖父打出去了。”

劉玉真不曾想到還有這樣的緣故,笑道“這都是祖宗庇佑呢。”

“對對對,祖宗庇佑。”老太太提起這個很高興,“村子裡家家戶戶的桂花樹都長得好呢,文哥兒他們小時候愛吃我們家裡做的桂花米糕。”

“每逢蒸糕就一屋子的小娃娃,總說伯祖母做的最好吃,其實是就是這株桂花樹結的桂花最香,你這回多摘些回去,文哥兒有好些年沒吃過家裡這株樹上的桂花了。”

不過是一點桂花,劉玉真也不推遲,扶著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笑道“那我便厚著臉提走了。”

“都拿走都拿走,”老太太高興極了,“老身我呀再告訴你一個做桂花米糕的法子,做出來的米糕文哥兒最喜歡不過了,你回頭啊多給他做做,他歡喜著呢。”

劉玉真又覺得臉上發熱了,靈巧的嘴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她和陳世文新婚未久,雖然沒什麼男女之情,但也處在聽到彆人打趣的話語會臉紅的階段。

老太太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不是尋常人家的新媳婦,可不好隨意打趣,不過話既然說了要改也不好,當下便笑著繼續說。

“這法子啊就是要多放糖,文哥兒愛吃糖。幾十年前這裡遇上了大旱,後來好些年家家戶戶都賣田賣地,窮得很,文哥兒他祖母每年做糕就隻舍得放兩顆棗,後來年景好了但他娘也是這般,可不就覺著我們家裡的糕好吃。”

“對對對,”她的大兒媳婦,一個年約五旬的圓臉婦人也笑道“文哥兒小時候機靈得很,喜歡來家裡吃糕,可老是這麼吃也不是個法,他祖母就每次都端一大碗米來,把吃飽了的文哥兒提溜回去,可逗了!”

另一個年輕些的兒媳婦也想起來了,笑道“我也想起來一件事,那會兒我剛回家來,給孩子們分糖,其他孩子都隻拿一顆,隻文哥兒說了一軲轆的吉祥話,把我給喜的呀,多給了他兩顆!”

“拜年的時候也是,”孫輩的也有話說,“旁的孩子都隻會說‘過年好’,但文兄弟能說一串,從小就聰明得很。”

另幾個也七嘴八舌地說。

“可不是嘛,要不怎麼能考中舉人呢!自文兄弟考中舉人之後,咱們村的親事都好說了,十裡八鄉的姑娘都想要嫁進來,沾沾文曲星的福氣呢!”

“我還記得村裡的老人們小時候最愛考他了,那什麼《千字文》,他打豬草的時候都在背,每到過年長輩們都讓他背了一遍又一遍,如今我當家的還拿這事說兒子呢,不背出來不準吃飯!”

“誒呦,大嫂啊,我家裡也是啊……”

……

一屋子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好些陳世文小時候的事,劉玉真邊聽邊笑。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打小就滿肚子心眼子還吃甜食。

回想起今早上的桂花糕他的確是吃了兩塊,她還以為他這樣的男子不會喜歡吃甜食呢。

一家四口並著兩個丫鬟在族長家待了一個多時辰,劉玉真在族長家的幾個不同輩分媳婦的陪伴下閒聊,知道了許多村子裡、族裡的事務,各家關係。陳世文不知道在和族長談些什麼一直都沒有出來。

回來後把摘來的桂花讓人拿去廚房清洗,劉玉真則領著孩子們回到房內,換下了沾著灰塵的衣物,至於陳世文,他沒有經常換衣服的習慣,一回來就又去了書房。

“做糕糕,做糕糕!”康哥兒扭來扭去地往門外跑,段嬤嬤都抱不住他,連聲喊著小祖宗快步走著跟上去。

“弟弟……”慧姐兒也跟著往外跑,劉玉真正在春杏的服侍下更換衣裳,見狀連忙讓桂枝跟上去。

換了一身七八成新的秋香色褙子,同色上鏽連枝桂花馬麵裙的劉玉真坐下喝茶,不急著去廚房。春杏在一旁收拾著她換下的衣物,末了捧著裙擺過來道“姑娘,這裙擺也不知沾了什麼,黑乎乎的。”

劉玉真想到村子裡的黃泥路連頭都沒抬,擺手道“這些衣服讓郭婆子拿去洗,洗乾淨了就留著賞人,洗不乾淨就燒了吧,總之這身衣裳不要再拿到我跟前來,往後我若要在村子裡走動,都備上那錐帽和木屐,那路臟得很。”

春杏聽話地點頭,將幾人換下的衣物都扔竹簍裡拿出去,打發了一個小丫鬟送到後罩房讓郭婆子洗。

劉玉真慢悠悠地喝完一盞茶,再吃了兩塊杏仁酥,然後才帶著春杏往廚房走去,還沒進門呢就聽到裡頭鬨哄哄的聲音。

婆婆張氏心疼地喊著“糖放多了,上好的白霜糖呢!”“哎呦康哥兒宇哥兒彆碰這粉,都糟蹋了!”“秀娘你快把孩子們都拉開!”

“我要吃糖!”——康哥兒。

“我也要吃!”——宇哥兒。

“好好好,秀娘你去衝兩碗糖水……”——張氏。

劉玉真提著裙擺進入廚房,看到一片鬨哄哄的場景,康哥兒和宇哥兒滿手的白色粉團湊在張氏跟前鬨著要喝糖水。

大嫂小張氏忙著按照婆婆的吩咐找碗,慧姐兒站在一長條矮凳上,露出半截身子專心致誌地揉著一麵團,旁邊擺著幾個大小差不多的圓餅,芙姐兒在她旁邊手裡也有一麵團,一會兒看看慧姐兒一會又看看小張氏。

至於段嬤嬤則不知去處,小吳氏和顧廚娘以及桂枝忙著熬桂花糖漿和揉著麵團。

好一副熱鬨景象。

“母親。”劉玉真向張氏行了一禮,又喊了大嫂二嫂,一屋子的大人隨著她的進入而有一刹那的寂靜,隻聽到兩個男孩子的吵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