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2 / 2)

“不用了。”陳世文搖頭,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劉玉真覺得他今晚怪怪的,不由得追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我今日見家裡人急匆匆的,族長他老人家還過來了。”族長今晚被請來了陳家,所以兩人沒有一起吃晚膳,也沒有時間問問出了什麼事。

陳世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今年稻田魚泛濫的事情和她說了,歎道“這稻田魚的法子我是從書裡頭看來的,第一年便得了大收成,村裡的人喜出望外紛紛來求,這也不是什麼能藏住的獨門手藝便都傳了,如今十裡八鄉的許多人家都養……”

“族長說單單我們陳家村便不下一百畝,更彆說周圍村子了,恐怕得有五百畝地,如此多的魚若全撈了,恐怕……”

其實他擔心的不僅僅是這些,當初從古籍中找了這養魚的法子,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家裡境況不好,無力他也不忍繼續支撐他的科舉用度。另一方麵也有給鄉親們添些進項,讓他們過得更好些的想法。

他是認定了自己將來會為官一方的,為百姓謀福祉,所以當家裡養了一兩年得了進項,再有人來求時便都應了,甚至心裡還暗暗得意,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出此紕漏。

雖然此番鄉親們不至於血本無歸,一畝地也能賺一二兩銀子,但往後恐怕都沒人再敢養了吧,他的心裡沉甸甸的。

讀書簡單但想要做一個好官,難啊。

劉玉真不知道這瞬間他就想了這麼多,她一聽陳世文說的這些就馬上想到了“滯銷”二字,家裡在稻田養的魚賣不出去了!

如果真的像陳世文說的那樣,就附近的幾個村子就有五百畝地養了魚,那肯定大部分都賣不出去的,因為據她十幾年的生活經驗來看這裡的人並不是經常吃魚,一來是刺多,二來煮的花樣也少,清蒸和煮湯味道是比不過豬肉的,要不是魚的價格是豬肉的一半,買的人會更少。

陳家前幾年能賺到錢估計是當時魚比較少,而且稻田魚畢竟比一般河裡養的味美,能賣出去價錢,但不管怎麼好吃隻要一泛濫那價格必然是斷崖式下跌。

雖說這稻田魚是種田時順便養的,養了這魚種出來的稻米都好吃了幾分對農戶的收成沒什麼影響。但若賣不出去可麻煩了,畢竟每家每戶都投了本錢的,自個兒吃也吃不了這許多啊。

於是便問他,“那如今你是打算讓人去一趟府城及周圍縣城,聯係那些商戶瞧瞧可有人對這魚感興趣?”

“嗯,”陳世文把那一碗湯倒入白米飯中,心不在焉地扒著,“我讓錢貴去辦此事了,去府城問問可有收魚的,讓鄉親們便宜賣了,好歹得回本錢。但府城離這裡有一天路程,魚運出去定死一半,而鹽價比魚更貴,也不能做成鹹魚,死魚賣不出價這即使有人來收那價格定然壓得極低。”

“若是如此,往後鄉親們恐怕再不敢養了。”

說到這裡,他食不下咽放下了筷子。

劉玉真開動著腦筋,這可是一樁大事,足以影響陳家及她的大事。她嫁過來這麼些日子陳家沒有人來圖謀她的東西固然是因為她不是無依無靠的,陳家家風也好,但其中一個原因肯定是陳家有自己的進項。

每年賣魚和飼養的家禽等能得一百多兩銀子在這鄉下是很不錯的了,日常想買什麼都可以買,但如果沒有了……

難免不會打上她嫁妝的主意,畢竟人心易變。

想到此處,她開口道“我倒是有個主意,能讓這魚賣出高價來,就是不知道夫君能不能配合了?”

陳世文抬起頭,露出一張皺著眉的臉,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這個嘛……”劉玉真端坐在著,輕咳了兩聲。

陳世文茫茫然不知所以。

劉玉真看著這個呆頭鵝,頓時泄氣,隻好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這世間所有的東西,若是賣出個價來定是由於‘稀缺’二字!”

“不錯,”陳世文讚同,“《詩經》這種開蒙書抄寫一本隻得十文,但若是抄寫一本差不多的話本便可得十五文,這便是因為《詩經》官府會印刷,數量多而話本隻有雇人抄數量少的緣故。”

“那這魚也是一樣的,”劉玉真和他講道理,“這魚一多,價就賤。我在家裡時聽母親說起過,前些年我們縣遭災一石米要一貫錢,而平時一石不過五百文,若是自家買稻穀回去舂那就是三四百文。”

“這便是因為遇到災禍時能市賣的穀米大減的緣故,買的人一樣多但是賣的人少了,這價就高。”

陳世文有些明白了,隻要魚賣得少,這價才能高,但是如何才能賣得少呢?他專注地望著她。

劉玉真繼續侃侃而談,“如今這縣裡賣魚的比吃魚的都多,所以才賣不上價,但若反過來吃魚的比賣魚的多,那麼這價不就起來了嗎?”

道理是明白了,但若想做到談何容易?

陳世文猶豫著問“你的意思是不讓鄉親們賣了?這恐怕不妥吧?不管是家裡還是族裡都做不到如此斷人財路的事,哪怕是我親自去求,這成效也有限。”

畢竟他如今隻是舉人,而鄉親們養的魚若賣不出去那一家子雖然不會斷炊但這年肯定是過不好了的,如此情形彆說是一個舉人,哪怕他如今是知縣說話也不好使。

“當然不是,”劉玉真把她想好的計劃一說“這第一步,是要讓各村自個兒管起來,一個村子裡養的魚的終究是有數的,這就要麻煩夫君你去和各村領頭的說一說,讓他們把各家各戶的魚都看好,不要隨意買賣,也不要一窩蜂地挑去賣。”

“算好了此次有多少魚,這縣裡,附近村鎮每天買魚的都是有數的,每天賣多少魚最好也有個數,今天這個村賣了那明天就到另外一個村,如此這魚價便跌不了。”

“這魚不比旁的,隻要養在水裡勤喂養是死不了的,隻有越長越大。”

“如此從這秋收賣到入冬,再到過年,明年春天,夏天,這幾萬尾魚總能賣完。雖說時間長些,可到手的銀錢也能多些,這鄉親們便會樂嗬嗬的不會有意見了。”

這其實就是一窩蜂賣才相互擠兌,若是分開了那麼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但是古代人沒有經曆過經濟學的教導一時想不明白。

至於會不會有人偷偷賣衝擊市場的問題,會有但肯定很少,因為宗族的力量此時是非常強大的,若按照這種辦法偷偷賣魚的人就得和全村作對,有一兩個冒頭的被整治那後麵的就安分了。

陳世文豁然開朗,他本身便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之前沒有想到隻是一葉障目,如今眼前迷霧被撥散開腦海中頓時就想出了好幾個主意達到此目的,如何管控百姓,這對於他而言並不是難事。

他甚至還想到了應該讓每村出幾個機靈的,統一了賣價然後將所有的魚都交給他們去市賣,如此便穩妥了。

他三兩口扒完剩下的湯泡飯,顧不得插嘴連忙站起身道“娘子你先歇息,我和祖父再去找族長商議一番,晚些再回來……”

“等等,”劉玉真拉住了他,“我還沒說完呢。”

陳世文詫異地轉頭,順著她的力道又坐了回去,問道“還有何事?不如等我回來再說?如今秋收漸漸過去,各村都騰出手來處置這魚了,如今我去和族長商量妥當連夜便通知村裡的人,這明日便能讓賣魚的少下來……”

“少下來能掙幾個銀子?”劉玉真白他一眼,拉住衣袖不讓走,“我剛說完了節流還沒說開源呢。”

“開源?”

“是啊,隻少賣了魚如何稱得上‘稀缺’二字?我們如今隻是讓每日賣魚的少了,但是吃魚的也同樣不多啊,況且那些吃魚的人家也不是每天都吃的,這時間長了這價照樣下跌。”

劉玉真得意地說“所以我們要讓吃魚的人多起來,讓這稻田魚稀缺起來,最好啊能讓府城的人都來咱們這裡買魚,如此十裡八鄉的都養上,不就能讓你那惠及鄉親的想法實現了嗎?”

陳世文很心動,於是安靜坐著聽她說。

“這魚啊其實味不錯,但很少有人能做好的,所以除了這蒸魚和煮魚之外,咱們還要做些彆的,比如烤魚、炸魚、魚丸、還有好吃的魚粉!”

“這樣吧,”劉玉真想了個主意,“夫君你自從中舉那次之後就沒請過席吧,家裡這些天也有人送帖子裡,你都拒了,不如過些日子你在縣城裡請一次席?”

“就用家裡的魚做一次全魚宴,把你那些至交好友、師長都請來,這家裡稻田養的魚味道好,你們喝兩口酒,做幾首詩,給這稻田魚揚一揚名?”

“這……”陳世文不料還有這種操作,不過他也不是個迂腐的,忙問道“行得通嗎?而且你說的這烤魚、魚丸我倒是吃過,那炸魚和魚粉是什麼?味兒好嗎?”

不過當然是行得通的,不然東坡肉為什麼要叫做東坡肉?

除了它好吃之外當然是蘇東坡作詩揚名了呀,肥而不膩瘦而不柴,酥爛而形不碎,那句‘洗淨鐺,少著水,柴頭罨煙餡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更是流傳到了千百年後。

“行不行得通總得試了才知道,”劉玉真安慰他,“哪怕是行不通也隻是浪費幾尾魚而已,但你和好友們也增進了情誼,也是一舉多得。”

陳世文想了想,站了起來,“那就按你說的辦,我這就去和祖父以及族長商議此事,你先歇息不用等我,我晚些再回來。”

他不說回來晚了就在書房歇下這樣的話,因為他們是新婚不能空房的,不吉利,所以無論多晚他都是要回來的。

“你再等等,”劉玉真又喊住了他,從櫃子裡取了一件新做好的鬥篷遞過去,“夜裡涼,你穿上這個。”

“嗯,你早些歇息。”陳世文依言披上了鬥篷,柔和著語調拉著她的手好一會兒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