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樓也一愣。
“錦樓爺爺,小的們錯了,爺爺不要怪罪。”
錦樓看著這些對他彎腰作揖的太監們,惶惶轉頭看向醴泉宮。
除了看見檀冬安慰的神色,他還仿佛看到幽暗宮室中,那個華服少女對他溫柔地笑著。
錦樓控製不住有些哽咽。
之後好幾天裡,醴泉宮外總有太監唱歌,但是唱得又不好,殷明鸞聽了心煩,吩咐玉秋道:“怎麼總是有人在外頭唱歌,和母貓叫一樣,趕緊打發走了去,成什麼樣子?”
殷明鸞這一發話,總是吹拉彈唱的醴泉宮外終於清淨下來。
錦樓感激殷明鸞,唱起曲來竭儘全力,唱了有個三天,嗓子啞了。殷明鸞有些愧疚,因為她並沒有發覺,錦樓原來是強撐著給她唱了這麼久。
她吩咐人給錦樓請太醫,又問玉秋要梨,她聽說了蒸梨治喉嚨有奇效。
玉秋無奈道:“公主,現在這個季節,哪有梨呀。”
殷明鸞知道後,也沒強要。
倒是這事兒不知這麼地傳到了乾清宮。
張福山知道殷衢對殷明鸞十分上心之後,對醴泉宮的大大小小的事都會尋好時機,說給殷衢知道。
剛說到醴泉宮找梨找太醫。
殷衢手中拿著的筆擱了下來,說:“太醫怎麼說?”
張福山回答:“太醫說,是過度用了嗓子。”
殷衢眉頭一皺:“她自己關在宮裡,怎麼就過度用了嗓子。”
殷衢處理完手頭的政事,擺駕去往醴泉宮。
醴泉宮嫋嫋歌聲不絕於耳,殷衢腳步頓了頓,眉間微微一蹙。
張福山聽見那聲音雖然婉轉動人,但是個男聲,或者說是個太監的聲音。
再一琢磨,原來醴泉宮是為了一個太監的嗓子來回折騰,誤解之下,不是讓陛下白跑一趟?
張福山心裡一跳,正要清嗓子通報,就見到殷衢揚起手製止他出聲。
殷衢走進內殿,看見一個麵容清秀的太監跪坐在殷明鸞對麵唱歌,殷明鸞支著胳膊撐著臉,很有興趣地看著他。
殷明鸞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眼睛一抬,看見殷衢正站在門口,麵色有些微地不悅,像是……恨鐵不成鋼。
殷明鸞慌忙站了起來,察覺到自己這樣沉迷聲色,是有些不務正業的樣子。
她小心地喊了一聲:“皇兄。”
錦樓忙轉身,不小心看見天子不悅的神色,驚嚇不已,連忙跪了下來。
殷明鸞和錦樓各自戰戰兢兢不已,檀冬見著自家公主一副驚嚇的樣子,又看了看屏風上的被姮娥抱著的玉兔。
果然像被鷹盯住的兔子。
殷衢道:“退下。”
烏壓壓的一群服侍的人,轉眼間如同退潮一般,沒了蹤跡。
殷衢看也沒看殷明鸞,自顧自越過殷明鸞坐了下來,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殷明鸞的臉上。
殷明鸞低頭,覺得她是一個受審的小罪犯。
殷衢移開目光,道:“茶。”
殷明鸞慌慌忙忙,為殷衢倒了一杯茶。
不知是她太過心虛,還是太過嬌生慣養,她的手都沒有拿穩茶壺,茶水濺得她袖子都濕了一塊。
殷衢看了一眼她的袖子。
殷衢端起茶盞,磨了磨盞,並不飲用,對殷明鸞道:“坐。”
殷明鸞兔子一般溫順又膽小,坐了下來。
殷衢說:“朕知道你為裴元白傷心,可是在宮內以內侍取樂,不是什麼好法子。”
殷明鸞眨了眨眼。
雖然錦樓長得好看,可他是個太監,和張福山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呀。
殷衢繼續說:“裴元白也算不上什麼良人。”
殷明鸞連連點頭,期待地看著殷衢。
聽殷衢的話頭,這是準備廢了她的婚約嗎?
正說話間,張福山在門外道:“陛下,裴大人在乾清宮外求見。”
殷衢站起來,走了出去。
殷明鸞跟在後頭。
張福山聽了小太監傳來的消息,眉飛色舞,心道這下公主該開心了,陛下也能放心。
他對殷明鸞道:“殿下,裴夫人遞了牌子,想要進宮瞧瞧您呐。”
殷明鸞一怔,微微一偏頭,看見殷衢直直向下看向她。
殷明鸞突然間想到了一些東西。
裴元白雖然對她不好,但是裴家確確實實是對皇兄有用的。
前世,裴昭就是皇兄用來掰倒許暉的一枚重要棋子。
雖然裴元白做豔詩一事很過分,但是為了維護她這個公主的麵子,京中大部分人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若因為這件事發作,那是墮了皇家的顏麵。
但如果另尋由頭,由皇兄開口,將這門婚事作廢,世人看來,就是皇家厭棄了裴昭,那會讓裴昭顏麵儘失,必將讓裴昭和皇兄生出間隙,離心離德。
那樣,皇兄的處境會更加艱辛。
殷明鸞想到這裡,適時地露出一點驚喜的笑容。
殷衢的長袖打在了殷明鸞的衣服上,微風中,殷衢的聲音傳來,不喜不怒:“走。”
張德山帶著後頭的侍從,嘩啦啦地走了,一下子,讓醴泉宮突然有些空曠的寂寥。
***
裴夫人間隔了許多時日,又進了宮。
她心中有些憋屈。
半個月前,兒子裴元白在外胡鬨了一會,雖然不是什麼好事,卻讓宮中的長樂公主知道了,之後,宮中似乎有意冷著這門親事。
裴夫人心中暗喜,暗中吩咐了人,留心上京中待字閨中的世族小姐,還偷偷傳話打聽自己娘家的姑娘。
可是沒有想到,自家老爺發現了,劈頭蓋臉地把她罵了一頓,還讓她馬上遞牌子進宮,務必要和長樂公主修好關係。
裴昭家族勢力單薄,憑借從前的李貴太妃爬上了高位,因為為人滴水不漏,左右逢源,在李貴太妃失勢後,也沒有倒台,更在殷衢登基後暗中向殷衢狠狠表了衷心。
明麵上,裴昭是個不起眼的老好人,許暉的跟屁蟲,實際上,裴昭一心討好皇帝,企圖拉許暉下馬。
對於多年前李貴太妃為裴元白定下的婚事,裴昭始終滿意。如今,殷明鸞是殷衢最喜歡的妹妹,一旦裴元白娶了殷明鸞,裴昭更能得聖心。
兒子不滿意,他是知道的,也不在乎。
對於駙馬來說,仕途大抵是不順暢的。
不管是怎樣的才子,一旦和皇室成了親戚,在讀書人看來,絕對不是士人一派的。
官場明裡暗裡的排擠,同僚若有若無的鄙夷。還有掌握筆杆子的文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你定一個以貌侍人的惡名。
就連皇帝,也會刻意壓製住駙馬的勢力。在皇家看來,駙馬不過是公主的附庸,還是很有可能作威作福的那種。
所以裴元白這樣鬨騰。
裴昭想,犧牲長子的仕途,換皇帝的歡心,也是值得的。
裴夫人由太監領著走到醴泉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