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殷衢依舊不滿意……
殷明鸞簡直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殷衢滿意了,她有些沮喪。
她感到殷衢攬住她的手漸漸鬆開,殷衢轉頭不看她,殷明鸞不安,她想都沒有想,伸出手,大膽地用雙手定住了殷衢的臉。
她低頭,迅速地在殷衢臉上蓋上了一個吻。
“這樣也不難。”
她斬釘截鐵地說。
殷衢愕然。
終於,殷衢放過了她,是在強裝平靜:“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殷明鸞如釋重負。
殷明鸞端著藥回到寢屋的時候,發現床榻上的殷衢已經睡了。她便擱下了藥,托著腮看著殷衢,出了許久的神。
她站起來,開始打量殷衢的屋子。
她走近懸掛著的字畫,看上麵究竟是寫的什麼。
不是名家的作品,是殷衢自己寫的,還蓋上了他的私印。
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
“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
遣其欲,而心自靜?
殷明鸞轉頭看著帷幔之後安靜臥下的殷衢。
無欲,所以不需要愛人嗎?
所以可以將妻子的位子簡簡單單給了她?
殷明鸞正在思索之際,忽然聽見門外傳來聲音:“陛下,上京有奏。”
殷明鸞開門走了出去,看見來人是林斐,說道:“林大人,皇兄在睡著,有事等皇兄醒後再說吧。”
裡間響起咳嗽聲。
林斐說道:“陛下醒了。”
殷明鸞有些急:“皇兄一直抱病未好,林大人下次顧忌著些皇兄的身子吧。”
抱病?
林斐挑眉,陛下西征的時候的確心力交瘁,可是當接回這位小公主之後,陛下的病就已然痊愈了呀。
如何抱病?
林斐正要解釋,裡間傳出聲音:“林斐,進來說話。”
殷明鸞回頭望去,看見殷衢帷幄拉開,盤膝坐起。
衣著稍顯淩亂,可是他一坐起,就像是端坐在九天閶闔,氣勢凜然。
殷明鸞暗暗心疼,皇兄見林斐還要強撐精神,一定很辛苦吧。
殷明鸞信步走在韓王府的園子裡。
如今已是春日,可是平涼是一片荒涼的,連韓王府都沒有什麼可看的,殷明鸞略微坐了坐就打算回屋。
卻聽見廊下有兩個婦人聊天。
“張大人特意差人請您吃酒呢,阿嬤看在我的麵子上,就去一趟吧。”
這位被請吃酒的阿嬤卻不肯答應:“不去,無非是張大人想用他貌美的女兒掙個前途,可他不了解陛下,你我難道不了解嗎?”
正說話間,她們看見了殷明鸞,於是那位阿嬤走了出來,笑道:“這位一定是顧姑娘了,我是陛下的奶娘,姓齊,一直在韓王府做事。”
殷明鸞見是殷衢的奶娘,存著一分敬意:“原來是齊阿嬤。”
齊阿嬤先是打量了殷明鸞的相貌,然後笑著說道:“是個美人,難怪連陛下都破了例。”
殷明鸞疑惑:“破例?”
齊阿嬤含糊地說道:“陛下做韓王的時候,從來都不近女色。”
齊阿嬤似乎不願意多說了,對著殷明鸞告彆便走。
殷明鸞逛了一會兒園子,覺得無趣,心中牽掛殷衢的病情,於是走到了廚房去盯煎藥。
卻看見阿布在那裡傻愣愣地守著個藥罐子,不知在想什麼。
殷明鸞叫他:“阿布。”
阿布回頭,看見是殷明鸞,笑嘻嘻地打招呼。
殷明鸞奇怪:“你病了?”
阿布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蓁蓁、額,就是齊阿嬤的女兒,齊阿嬤有事走開了,叫我看著些她,她受了風寒,正是病著行動不便,一時找不到齊阿嬤,於是拜托我來幫她煎藥。”
等藥煎好之後,阿布端著藥去找齊蓁蓁。齊蓁蓁不在房間裡,阿布照著彆人的指引來到了一處屋外。
他又看見了殷明鸞。
殷明鸞也端著藥,一時間有些躊躇。
阿布打招呼:“顧姑娘,你……”
殷明鸞“噓”了一聲。
阿布湊過去一望,隻看見裡屋裡一人站著,一人跪著。
跪在地上的是一個女子,麵容嬌豔,身材纖穠合度,是個豐盈美人。
那是齊蓁蓁。
阿布有些心碎,原來齊蓁蓁叫他出來煎藥是為了支開他。
裡屋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了出來。
殷衢冷聲道:“這裡不需要你服侍,出去。”
齊蓁蓁聲音很輕柔,帶著委屈:“是。”
殷明鸞躲在外麵,圍屏和帷幔擋住裡麵的視線,可是齊蓁蓁一拉開帷幔,殷明鸞和阿布就被抓個正著。
殷明鸞心中尖叫,就要轉身逃跑,殷衢振了振衣袖:“你進來。”
殷明鸞伸出手指頭往自己一指,心存僥幸地用疑惑的目光探尋阿布,阿布退後了半步。
自然是找殷明鸞的。
殷明鸞放棄抵抗,緩步走了進去。
殷衢往回走了兩步,坐回床榻上,問道:“都看見了?”
殷明鸞點頭:“嗯。”
殷衢說道:“到了上京後,你就是朕的皇後,如果是在宮中撞見了這件事,你準備如何做?”
殷明鸞渾身一凜,曉得這又是殷衢給她的考驗。
雖然有些微的不樂意,但她作為一個浸淫宮廷十數年的公主,自然是知道標準答案的,她想回答不妒之類的話,開口卻問:“我……應當怎麼做?”
殷衢的目光長久凝視著她。
良久,他問殷明鸞:“你知道朕為何要拒絕她?”
殷明鸞眼睛轉到了西牆上掛著的清靜經上,一時間想遠了,腦子裡忽然出現了容更衣、鄭貴妃還有《欽錄簿》等亂七八糟一檔子事。
聽說皇兄從小修行道教心法,所以才無情無欲吧?
殷衢坐在榻上,向她伸出了手:“過來。”
殷明鸞歪了歪頭,小心翼翼地挨了過去。
殷衢才從床榻上午睡醒來,身上穿著的是鬆鬆垮垮的明黃色薄綢寢衣,如水的綢麵垂了下來,他的領口透出一點點蒼白的肌理。
他的眼神也不似麵對外人的那種銳利,而是微微透著光,像是盛滿了邊陲的無邊月色。
殷明鸞忽然地緊張起來。
無情無欲的人,卻無端端地勾起了人的無限遐思,真是可氣。
見殷明鸞移動得緩慢,殷衢略微站起身,一手奪過殷明鸞的手,複又坐下,他的發尾垂在腰間微微晃動。
“因為朕不想讓朕的皇後受委屈。”
殷衢輕輕捏著殷明鸞的手說道。
“你明白嗎?”殷衢拿他盛著月光的眼眸一看殷明鸞,殷明鸞的心就漏跳了半拍。
門外又傳來了林斐的聲音:“陛下,上京急奏!”
殷明鸞心跳回了心口,慌慌張張往後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
林斐在門外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殷衢的回應。
他耐心等著,不一會兒,旋出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嬌小身影,他還沒有看清,那淡緋色的裙裾就隱入了轉角處。
這時,他聽見裡麵殷衢的聲音響起:“進來。”
於是他製止了目光,神色肅然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