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錦熏籠(1 / 2)

殷明鸞一路奔波, 安遠將軍府夜裡的燈還沒點起的時候,她就回房去睡了。

掌燈時分,顧封和顧嫵娘神色肅然地躲在一間屋子裡說話。

顧嫵娘說道:“現在麻煩了, 一是小妹和聖上不清不楚, 二是和衛陵的婚事。”

顧封說道:“沒什麼好說的, 小妹怎可以入宮?那是她曾經的兄長,況且,宮中危機重重, 前皇後, 鄭貴妃兩人雙雙赴死,小妹能在宮中坐穩皇後這把椅子嗎?依我看, 還是趁早將衛陵和小妹的婚事定下,趁著陛下來不及新立皇後的時候。”

顧嫵娘不安:“隻怕會惹怒了聖上。”

顧封說道:“考慮不了這麼多了。”

顧封站起來, 在屋內踱來踱去, 忽然說道:“不久後就是上元佳節,你看……”

殷明鸞回到上京的第二天,霧蒙蒙的天開始下起了雪籽。

熏籠擁床,屋內暖和舒適, 上京的奢糜是細碎的,是春日的煙絲,夏日的消暑冰鑒, 秋日的螃蟹宴和冬日的融融暖意。

與塞外的風沙粗糲截然不同。

殷明鸞留戀地享受了一下,開始回到現實中來。

她離京許久,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玉秋和檀冬還在宮裡, 殷明鸞不知道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 醴泉宮的宮人是如何度日的, 她想要給宮裡的舊人傳些消息, 但是宮牆阻隔,如何容易?

她憂心地想了一會兒,問昨日服侍她的將軍府婢女嫣兒。

“近來京中有什麼熱鬨事?”

事情有些多。

首先是皇後毒殺鄭貴妃被廢,這件事殷明鸞是知道的,連同所有的內情都知道。

殷明鸞不知道的是,許後被廢之後的後續。

開始許後失勢的風聲傳了出來,朝中就為廢後一事吵得不可開交,許暉權勢重,沒人敢支持廢後。

後來宮中傳出了消息,許後做出了如此狠毒的事,廢後就在所難免。

廢後不久,許皇後自縊而亡。

宮中朝中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不曉得究竟是許後自己尋思,還是被陛下一怒之下賜死。

廢後這件事情了結之後,許暉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打擊是綿延而至的,先是他不成器的紈絝兒子惹是生非,後來是黃河泛濫,督查不利,順帶著查處了好些貪汙瀆職的罪過,最後是宮闈裡許後事發。

許暉早就知道自己聖心已失,而現在的困境是,他的人心儘失。

他相信,就算是明日聖上讓他告老還鄉,沒有一個同僚或門人敢為他說話。

心灰意冷的許暉,溫一盞菊花酒,和相伴他數十載的老同僚閒話家常。

裴昭是個不起眼的老好人,會逢迎,在許暉看來,這就是他的所有本事的。

許暉獨攬大權的時候,裴昭雖然是個二號人物,卻總是唯命是從。

許暉請裴昭喝酒,存了一兩分托付的意思。

“我大勢已去矣,恐為陛下厭棄,日後還望大人多看顧些。”

裴昭飲一盞酒,皺著眉頭,忽然說道:“許大人何必這樣說,大人近來雖然和陛下有些不愉快,可是陛下是最寬宏的,人嘛,近香遠臭,那些人,林斐,孫將軍,不都是下野之後,陛下又重新尋來的嘛。朝中人才畢竟不足,像許大人這樣的相才更是缺乏,以我看,大人可以以退為進。”

許暉一聽這話,覺得茅塞頓開,可是他略微有些躊躇:“可若是陛下不招我回朝,不是弄巧成拙?”

裴昭說道:“江浙一帶每年都有倭寇生事,多虧了大人門下的□□督坐鎮,胡大人和大人是師徒情重,陛下要用胡大人的話,若是沒有大人,怎能安心?”

許暉有幾分被說服了,捋了捋胡須,開始深思。

裴昭接著說:“就算是陛下暫時對大人有氣,這裡不是還有我嘛。”

裴昭和許暉因為嘉陽公主和裴元白的婚事,勉強算得上是一家,一家人應該不會害人,許暉終於被說動了,擰著眉,開始認真思索告老還鄉。

不久之後,許暉上書引退,回到了山東老家,每日耕讀,看起來並不愁苦。

……

嫣兒講得繪聲繪色,隻說許老大人是如何不貪戀權勢,急流勇退。殷明鸞半晌無語地看了嫣兒許久。

殷明鸞問道:“還有呢?”

再就是長樂公主和親的事了,據嫣兒說,在許後自縊,許暉退場不久,長樂公主就去胡國和親了。

嫣兒神秘地說出了自己的見解:“這是陛下在安撫許家呢?”

“啊?”殷明鸞愕然。

嫣兒說:“我是在茶肆裡聽那些舉人老爺們說的,他們說許家和長樂公主府爭鋒相對,陛下是使了那個什麼……喔,製衡之策,免了一個許大人,就去一個長樂公主,總之啊,舉人老爺們歎氣說,聖上的心還是在許大人這邊的。”

殷明鸞笑彎了眼:“哦,是嗎?”

嫣兒猛點頭:“是啊,許大人回鄉之後,陛下提拔了裴大人和陸大人,這兩人一個是許大人的門人,一個是公主府的門人,陛下這一碗水端得好平啊。”

殷明鸞對陸桓也是有些掛心,不知道這位舊友聽到她的噩耗是否會難過,她這下坐不住了,屋內再暖和她也是要出門的。

殷明鸞一邊吩咐婢女找出門的禦寒裘衣,一麵問嫣兒:“陸大人近來如何?”

嫣兒說:“仕途上是一帆風順,可是陸大人近來勞心勞神,病怏怏的。”

病了?

殷明鸞忙吩咐婢女將塞外帶來的蟲草,蓯蓉等珍貴藥材拿錦盒裝了。

陸桓府上的晚春時開著的苦楝花早已謝了,從春到冬,已經過了不知多少個節氣。

如今是梅花的季節。

梅枝送了幽香,杳杳馬車聲至,陸府的門房傳話:“大人,有客來訪。”

陸桓采了梅花上的雪,他穿著大氅衣回到廊下,聞言疑惑:“是哪個府上的?”

門房回話:“是安遠將軍顧府上的。”

陸桓鎖眉思索了一下,他同顧封雖然大體屬於同一陣營,但是私下來往並不緊密,並且,正是因為政見相同,私下來往才不多,一麵有結黨營私,排除異己之嫌。

陸桓將手中的小罐子遞給仆從,一邊思索著顧府中人的來意,一邊穿過垂花門。

小廝迎麵差點撞過來了他:“大人,是個姑娘家。”

姑娘家?

陸桓疑惑,他腳步稍頓,往南房看過去。

侍女挑起了氈簾,輕柔的說話聲和著茶水煮沸的聲音一齊湧了出來,陸桓覺得他的心被充滿了,脹得難受。

一瞬間他竟然有些遲疑。

殷明鸞的笑語聲依舊親切,她像從來沒有變過,柔聲打趣道:“陸郎見了是我來,不願意過來麼?”

陸桓和殷明鸞在院中煮酒。

殷明鸞等不得火起酒熱,先給自己篩了一盞,卻被陸桓奪去:“公主,天冷,酒寒氣鬱結肺腑,於身體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