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催意香(1 / 2)

殷明鸞跪了下來, 躬身行了禮:“太後娘娘萬安。”

趙太後看了徐嬤嬤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徐嬤嬤此時也是一頭霧水, 解答不了趙太後的疑惑。

愣了一會兒, 趙太後問道:“明鸞, 你不是去胡國和親了嗎?為何還在宮裡, ”她又對徐嬤嬤問道,“顧二姑娘呢?”

殷明鸞平緩了呼吸,說道:“太後娘娘恕罪,我就是顧二姑娘。”

此話一出, 趙太後和徐嬤嬤都沒有了言語。

半晌, 趙太後忽然震怒:“是你和衢兒聯合起來耍弄哀家?”

她站起來, 像是很是不解:“你、你是皇帝的妹妹, 你怎能入宮?”

殷明鸞到了這個時候倒是麵色平靜,她說:“太後娘娘,我本不是聖上的妹妹, 是當年許太後偷龍轉鳳。”

趙太後臉上的驚愕難掩, 她厲聲說道:“即便如此, 你們兄妹相稱這麼多年,他如今將你弄進宮裡來是什麼意思?”

殷明鸞抬頭,說道:“娘娘,皇兄想要讓我來做皇後, 以此來平衡朝中和後宮的勢力,皇兄在胡國救了明鸞一命, 明鸞必將用一生回報。”

趙太後怔了一怔:“權宜之計?可是、未免也太過兒戲。”

殷明鸞說道:“皇兄覺得,陸桓,衛陵還有顧家兄長與我親厚, 富平侯府因為貴太妃的關係也會與我站在一邊,我自平涼來到上京,朝中諸人都以為我是林斐將軍舉薦,為當年林氏一族奔走的人也會在此次立後爭端中倒向我。雖然荒唐,可是眼下的確讓我來,最為合適。”

趙太後原本一時無法接受殷衢和殷明鸞兩人,可是殷明鸞這樣一解釋,倒像是她因為大義而自困於宮中。

趙太後一下子不明白究竟應該感激,還是應該生氣。

正在趙太後怔忪之際,由遠及近傳來一陣紛遝雜亂的腳步聲,殷衢大步走來,動作間似乎帶著風,他身後跟著的張福山等太監小步飛快往前挪,看起來緊張又滑稽。

殷衢下朝而來,他穿戴著通天冠服,尚未更換,看起來是剛從太和殿趕過來,赤紅的組纓微微晃動,佩綬撞擊之下,發出清越的細微響動。

他進來一看殷明鸞跪在地上,臉上不免帶了幾分煞氣,但是麵對的是他的母親,他將臉上的不豫一絲一絲收了起來,一撩開絳紗蔽膝,竟然也跪在了地上:“母後!”

宮人悚然一驚,在一旁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趙太後也被嚇了一跳,她向徐嬤嬤看了一眼,徐嬤嬤就帶著些慌亂,將宮人帶著一齊退了下去。

殷明鸞也驚詫非常。

趙太後頭痛:“這是做什麼?”

殷衢低了一下頭,等他抬起頭的時候,他已經像是做出了決定:“母後……”

趙太後揉了揉眉心,說道:“明鸞已經和哀家說了,這都是權宜之計,都起來吧。”

殷衢身子一僵,有些遲緩地轉頭看了一眼殷明鸞。

殷明鸞對著他使眼色,對他眨了眨眼。

殷衢也默然轉換了說法:“是權宜之計,朕不想讓後宮再受許氏控製,母後一向知道了,我對任何人都不放心,而明鸞,與我相識多年,朕相信她。”

殷明鸞微微偏頭,看見殷衢抬頭直視著趙太後,目光不躲不閃,清清朗朗,似乎在說他的內心所想,肺腑之言。

殷明鸞心裡有個小角落卻忽然不太鬆快。

可是,本應如此的,她難道在期待彆的東西嗎?

殷明鸞按壓住心中不對勁的地方,也用清水一般的眸子注視著趙太後,很認真地承諾:“明鸞多年來都受到皇兄的照拂,我本不是周室公主,卻被皇兄簡單原諒,還在危難時刻被皇兄救回了一命,明鸞自當結草銜環,明鸞無所回報,隻能略儘薄力。”

殷衢注視著殷明鸞下拜,抿著嘴唇,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回報嗎?

在場三人之中,唯有趙太後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她一手扶起殷衢,一手扶起殷明鸞,歎息笑道:“原本,你們不需要瞞哀家的,倒是弄出了這樣一個糊塗事。”

她打量了殷衢和殷明鸞一眼,笑道:“看你們臉都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殷明鸞低頭應答:“是。”

她見殷衢沒有動身走的意思,於是先行分彆向殷衢和趙太後行禮告退。

內殿裡重重圍屏垂帷遮隔,殿門口兩旁侍立著左右兩個宮女,她們沉靜站著,聽不清裡麵的交談聲。

天家母子很快商量出了一個章程。

兩天後,趙太後請欽天監為皇後人選占星,欽天監官員占卜完畢,上奏說後星直平涼分野,同一日,平涼府官員奏折送到上京,說在顧氏第二女從前居所中看到紅光彌漫,是為祥瑞。

於是倒許一黨奏請天子立顧女為皇後的奏疏,如雪片一般堆滿了乾清宮。

慈寧宮裡,檀香嫋嫋,許太後卻靜不下心來,她不怒反笑:“祥瑞?這是糊弄三歲稚兒嗎?”

張嬤嬤出主意:“糊弄人的東西,倒也不難弄,不如太後娘娘也弄出個祥瑞出來?”

許太後卻搖頭:“跟著弄出個祥瑞,不免會遭人笑話。”

她沉思片刻,吩咐道:“蕭家姑娘一向在文人那裡很有些名氣,你讓她寫寫文章,殺殺他們的興頭。”

張嬤嬤領命去了,蕭鬆月含笑迎了張嬤嬤,聽完了她的吩咐隻是沉靜點頭:“我知道了,不會讓娘娘失望。”

蕭鬆月借由這個機會差遣家中奴婢往來,將過往的舊稿也整理了出來。

還沒等蕭鬆月罵司禮監和顧氏女的絕世妙文出爐,一份文稿就被呈在了許太後案上。

許太後翻開那“列女傳”草稿一看,竟然赫然寫著“長樂公主”。

許太後不滿:“年紀輕輕,卻是一派腐儒做派,這長樂有什麼可寫的。”

當初長樂公主和親,朝中一些老學究很是對著皇帝和長樂公主歌功頌德了一番,對此,許太後嗤之以鼻。

許太後一晃眼看見了另一張稿紙。

“‘……林氏一家忠烈’?”許太後頭腦發脹,“她怎敢學朝中那些所謂清流?”

許太後暴怒:“她身上流著許氏的血,她這是瘋了!”

為林家翻案,不就是承認許氏禍亂朝綱。

許太後手上拿著蕭鬆月的舊文章,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她不安又暴躁地問:“這究竟是蕭氏女自己的意思還是安國公的意思,她難道以為,拋棄許氏,他們還有好日子?”

張嬤嬤驚詫又慌張,可是麵對暴怒的許太後,她什麼都不敢說。

她自然也不敢說安國公府的蕭家姐妹,畢竟,蕭家姐妹和許太後是沾著親的,她雖然陪伴許太後多年,但隻是一個奴婢,要遵著奴婢的本分,正所謂,疏不間親。

許太後一通怒火之後,略微有些疲憊,她隻是說道:“打發蕭家姐妹出宮。”

在蕭氏姐妹出宮之後,許太後將希望放在了許苑娘身上,一天夜裡,她將許苑娘叫到了身邊。

許太後看著姿容清麗的許苑娘點了點頭,她淡淡說道:“晚間皇帝會來,你預備著吧。”

許苑娘一瞬將感到了慌亂,然後她鎮定下來,低頭應道:“是。”

許太後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叫來宮女給許苑娘梳妝打扮,許苑娘卻忽然主動地說:“太後娘娘,臣女想要回去換上一件衣裳。”

許太後頷首:“去吧。”

許苑娘恭敬退下,隻是轉過身後,她的神色很快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許苑娘回到內室,看見宮女又興奮又緊張地給她準備首飾衣裳,許苑娘淡淡吩咐道:“將我那條淺色銀紋梨花樣的裙子找出來。”

很快,這裙子用托盤捧到了許苑娘麵前,許苑娘伸出手,摸向那滑膩的緞子,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將它捧了起來:“就它了。”

她壓抑住心中的不安這樣說道。

許苑娘裝扮一新,回到了慈寧宮,許太後早就不見身影,張嬤嬤對她微笑,說道:“姑娘不用緊張,”她看了看殿內的水鐘,對許苑娘說,“不會過太久,聖上就要過來了。”

她略微交代了幾句話,就帶著宮女全都退下。

張嬤嬤的話雖然沒有直白地給許苑娘說清楚,但是許苑娘自然也猜了出來。

她看著絲絲青煙從金鴨香爐的縷空蓋子中冒出來,雲母半明半暗,半晌,她收回了眼神。

她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當她的視野中那明黃的衣角從屏風邊沿出現時,她已經跪了下來,然後她就看著那雙束帶履烏靴慢慢移進。

許苑娘察覺到殷衢坐了下來,而她依舊是跪著的,殷衢似乎沒有叫她起來的意思。

她雖然低頭無法看見殷衢,卻能感到沉沉的氣息凝滯,想必聖上不悅。

許苑娘低頭看著裙擺上一簇一簇梨花,緊張到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