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第三十章(2 / 2)

先買好了小吃的金柔嘉在路邊等河證宇過來,六點的江南到處都是人,下班的人,去聚會的人,出來玩的人和回家路上的人。從人群中穿過,左右探頭避讓車輛背對著咖啡館的霓虹燈往自己這邊小跑過來的河證宇,讓金柔嘉察覺到了問題。

她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是了,她都能因為崔尚宇老是請她吃飯懷疑對方有企圖,當然也能會因為買杯咖啡回來還一路小跑的河證宇而想歪。那家夥是跑過來的,好像怕她等,又好像想更快過來,他跑到自己麵前,所以金柔嘉就想歪了。

想歪了的金柔嘉毫不猶豫的跟小夥伴吐槽自己,“我最近自信的好像有點自戀,看你衝我跑過來,還以為你喜歡我呢。”

河證宇微楞,眼神閃爍轉而變成一個笑臉,笑著很輕鬆,說話的語氣就更輕鬆了,“我是啊。”

“是什麼?”金柔嘉低頭要去拿他手上的咖啡,沒看見他的表情。

隨手把咖啡遞過去的河證宇又說了一遍,“我是對你有好感。”

這下愣住的是金柔嘉,詫異的望向他,真的假的?

告白告的跟‘你想喝什麼咖啡’一個樣的河證宇先把咖啡放在她手裡,再去拿她手上裝小吃的袋子,隨即問她,“我們是回車上還是邊走邊吃?”

“回車上。”金柔嘉剛說完反應過來不對,“你剛才是開玩笑的吧?”

“不然呢?”河證宇順著她的話說,用手肘頂了頂她的胳膊,“走吧。”

一句反問把清淡如水的告白說成了玩笑,兩手捧著咖啡杯的金柔嘉卻懷疑,他玩真的。因為那要真的是個玩笑,反倒不會那麼平淡,鬨都鬨了,惡作劇既然開了場那當然要玩出點花樣來。就這麼隨意的過去了,反倒更像是知道她會拒絕,所以乾脆就順著台階下去。

初冬,吹拂在臉龐上的夜風寒涼,手裡的咖啡是溫熱的。身邊的人不講話,街道上來往的人群有些吵雜,路過一些店鋪時還能聽到店裡放的音樂。

河證宇安靜的往前走,步調不快也不慢,表情也沒什麼太多變化。金柔嘉也就那麼跟著,她也不說話,但她盯著對方看,充滿好奇心的眼神,看的本來心如止水的河證宇沒忍住瞪了她一眼。

噴笑出聲的金柔嘉這下確定,他玩真的了。

玩著奇妙遊戲的兩人上了車,河證宇維持著一言不發的狀態,把吃的地給她,讓她自便,自顧自的抽煙。金柔嘉歡樂的吃東西,一邊吃一邊還瞄他,表情就差把‘看戲’兩個字刻在臉上,搞的河證宇很是蛋疼。

“夠了啊。”臉衝著窗外的河證宇讓副駕駛的家夥適可而止,“我就那麼一說。”

副駕駛的家夥叼著炒年糕嚼的很歡樂,“我就說我是自信,老師成天說我是自戀。”

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的河證宇努力維持淡定,剛想開口,就聽到身後的人說‘你耳朵紅了。’,猛的扭頭瞪過去,“呀!”

“騙你的~”金柔嘉笑的眼睛都快沒了,彎成小月亮,折騰窘迫的電影明星,“你居然還會玩暗戀,多大了,還學小朋友,喜歡就直接講啊,我不會嘲笑你的~”

河證宇暗罵一句‘你現在就在嘲笑我’,嘴裡卻想轉移話題,“你等下要乾嘛,我送你回去?”

“就你這態度還想追姑娘,好歹有朵花啊。”金柔嘉戳了塊炒年糕遞給他,看他扭臉不吃,反手就自己吞掉了,含糊的開口,“你喜歡我的話,我讓你給我弄個河馬搖椅你還不樂意,什麼人啊。”

“那個很麻煩!”河證宇讓她彆搞事,“都說了就一句話,過去不就過去了,你對我又沒興趣。”

這點金柔嘉倒是不否認,“都知道我沒興趣你還說,乾嘛,要放棄啦?”

“你又知道。”

“當然了。”

能那麼平淡的說出告白,要不然就是放下了,要不然就是宣告要追。就河證宇那個狀態也不是準備追的樣子,那大概就是放下了吧。金柔嘉對男歡女愛的事情興趣不大,也不是沒興趣就是不太有那個想法,不管對象是河證宇還是彆人都一樣,不過河證宇會玩暗戀她還真的挺意外的。

吃了一半炒年糕的金柔嘉把紙盒遞給他分他另一半,自己拆米腸的盒子,隨口問他,“你怎麼會玩暗戀?”

“閉嘴吧。”河證宇不想跟她說話,他失戀呢。

河證宇不是放下了,他隻是覺得可以說了,坦坦蕩蕩的說一句,我喜歡你,沒什麼不能說的。喜歡金柔嘉不奇怪啊,誰會不喜歡金柔嘉,至於告白之後應該有什麼結果,說實話,河證宇沒想過,隻是當時她問了,她笑著說你喜歡我,他就也想笑著告訴她,我喜歡你。

沒了?沒了。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能那麼簡單?大概是因為哪怕聽到了告白也完全不會羞澀隻會覺得有趣的金柔嘉,真的,很像個姐姐。會包容各種小彆扭的姐姐,會大氣的把所有的尷尬都變成笑談的姐姐。

金‘姐姐’對這場告白轉頭就忘,專注去攻略女人的心,那才是海底針,不好弄。倒是河證宇開始動手做河馬搖椅,做好之後要不要送給金柔嘉還不確定,那東西坐起來真的很麻煩。

在攻略女人心的路上,金導一直堅持到初雪降臨,她收到了一封會信,寫在便簽條上的一句話,回應的是她說的紅豆粥。

【昨天半天突然想吃東西,出了小區找到一家賣紅豆粥的店,吃的時候想起來聽說青瓦台的紅豆粥是特彆製作的,您知道怎麼個特彆法嗎?】

【拿金銅碗裝。】

青瓦台的紅豆粥沒什麼特彆的,唯一特彆的地方就是拿金銅碗盛。

金柔嘉特地去查了金銅碗,跑去買了一個再打包一份紅豆粥去找之前幫她申請探視的人再試一次,這次她見到了人。兩人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彼此都是見過對方的。

不過金柔嘉不確定女士是否還記得她,所以先自我介紹,“您好,我是金柔嘉。”

“我見過你,你的國家勳章是我頒的。”樸女士看向她手上的紙袋子,用眼神詢問那是什麼。

兩人見麵的地點是在看守所裡嫌疑人見律師的地方,窗戶是沒有的,監控倒是有。金柔嘉打開她帶來的紅豆粥倒在金銅碗裡推像對方,示意她嘗嘗是不是青瓦台的味道。

青瓦台是什麼味道的大概沒人比麵前的人更了解,那棟象征韓國最高權力者的建築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攪動著紅豆粥的青瓦台人,給帶紅豆粥的姑娘講青瓦台。

那棟建築除了大沒其他特彆的地方,太大的建築好處自然是有的,但壞處也有,比如當她必須要搬離的時候,她不知道有什麼是她能帶走,有什麼是她不能帶走的,打包行李很麻煩。

青瓦台的後山有一片花園,春天時百花盛開,她和妹妹還小的時候會在花園裡躲貓貓,後來有了弟弟,他們就三個人在裡麵玩。她是看著那片花園長大的,從十歲進入那棟建築一直到二十七歲離開,她在那裡生活了十七年。

在當時,青瓦台就是姓樸,就是樸家的宅院,女士從來沒考慮過有一天她要離開青瓦台,她一直以為那是她的家,父母,妹妹和弟弟加上她的家。青瓦台裡照顧他們的人很多,有些能看得見,有些隻能在特定的地方才能看見,比如負責外院的傭人就不能到內宅來。

青瓦台的每個角落都有他們姐弟三人的故事,也就他們一家人的故事,可當她再次進入青瓦台,那棟建築不知道被修繕了幾次,他們一家的痕跡已經找不到了。

“我小時候,紅豆粥要用金銅碗裝,現在就是瓷碗了。”女士放下攪動粥碗的勺子,溫和的看著比她小一輪都不止的姑娘,“你想要拍我的紀錄片?”

金柔嘉頷首,“個人傳記,不是純粹的紀錄片,還是會進行編輯,具體看拍攝後素材呈現。”

“那你看過我的自傳嗎?”

“看過。”

“采訪?”

“都看過。”

“那些已經是我能對大眾說的全部,你還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女士把粥碗往前推了推,“當我謝謝你這碗粥,能說的我儘量告訴你。”

金柔嘉沒有要提問的想法,她不是記者,她也不是要喟歎**,她隻對對方存在的本身感興趣,“您想要告訴我什麼都可以,說您覺得可以出現在您的傳記裡,能代表您個人的事。”

“與我有什麼成就無關?”

“隻跟您本人有關。”

跟本人有關的事有哪些?那可就多了。

例如幼年跟父親相處,那個少女什麼都不懂,彆說政治了,秘書官跟父親的對談她都聽不明白。她是第一‘公主’,她所要做的是維持公主所需要的體麵就好,那時候,她還是個懷春的少女想著戀愛,想著嫁人,想很多小姑娘們都會幻想的未來。

要說人生出現第一次拐點是母親的離世,父親沒有要再娶的想法,國家卻不能少了‘第一夫人’,少女就成了‘夫人’,韓國的‘第一夫人’。作為第一夫人,要代表國家出麵了,她才算正式接觸政治,去理解國是什麼,家是什麼,國家又代表什麼。

女士要把話題講到廣袤的視野去,金柔嘉卻委婉的把話題拉回來,她更想了解少女本人,而不是第一夫人。

第一夫人是不能嫁人的,不是真的不能嫁而是需要先考慮家國,在父親還需要第一夫人進行外交時,女兒就不能嫁給彆人成為一個婦人。

女士說在當時她是有怨言的,可現在回頭看,那是命運的饋贈。如果她在那時成為了誰的夫人,那之後的故事也就不存在了。

父親大權在握時,第一夫人身邊圍著很多勸說她走進婚姻的人,比如一直追隨父親的一位部長,時常跟她講,我的兒子是個還不錯的人。比如母親在被刺殺前就在張羅她的婚事,人選都定下了。可母親被刺殺了,父親也被刺殺了,她走到那位部長麵前說懷抱期待說出一句‘您好’時,對方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更彆說有什麼回應。

金柔嘉再次委婉的打斷她,“我想您不希望您的傳記主題是您是個想要結婚的女人,或者被政局耽誤了婚姻的女人,或許您更想告訴我,您作為人這個獨立的個體所擁有的故事。”

不管新聞是如何把這位女士塑造成一個腦袋空空的傀儡,在金柔嘉眼裡對方都是很有手段的人,至少她們之間見麵,談話的節奏一直在對方那,而對方一直在根據她想要聽什麼的猜測去推進話題。

女士以為她想要聽強大者弱小的那一麵,就講純真的少女時代;女士覺得她想聽自己作為女性的特質,就將自己對於婚姻的期待。那些猜測是否準確其實不重要,但女士說出口的話都是對她有利的話,都是不管可憐之人是否可恨都至少可憐可憫的話。

金柔嘉莫名的覺得這位女士,和另一位關在監獄裡的女士在某些程度上有一定的共性,那是她第三集故事的主角。她首次去監獄見那位女士時,對方也是這樣,猜測她想要聽到什麼,根據對自己有利的點去判斷自己要說什麼。雖然後者的做法遠沒有前者來的不著痕跡,但她們是相似的。

都是在可以騰挪的範圍裡,示弱。

而作為人的女士,拋開性彆,是跟柔弱這個詞毫無關係的。

女士換了個方向,新的方向是父親遇刺的那天,她接到電話第一時間想的不是父親如何而是邊境有沒有異動。女士說,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個政客,天生的政客。

金柔嘉暗歎一聲,她大概率沒辦法從一位政客嘴裡得到她想要的了,即便這位政客願意見她可能也是需要一個傳媒作為喉舌。對方基本不可能再翻盤,但她還是在尋找機會,或許一切還能重新開始的機會。

這位女士個人最大的成就就是從穀底爬到山頂,在她離開生活了十七年的那棟建築時,沒有人能預想到,她回以什麼樣的姿態衝進走進那棟建築。如同現在,也沒人就能肯定,這位女士永遠會被壓在穀底再也翻不了身。

金柔嘉不能站在此時告訴對方,一年後你會放棄掙紮,她不知道這一年發生了什麼,她也不能給彆人‘未知’的未來下定語。她麵對的是一個傳奇,一個活著的傳奇,活著的傳奇真難搞啊。

在為新作品做準備的金柔嘉跟活著的傳奇保持著一個禮拜見一麵的頻次,不多,也不算少,起碼她見對方的次數比對方的親人見的次數要多。

兩人什麼都聊,聊對方居住了半生的青瓦台,聊首爾大街小巷的變化,聊外麵現在發生了什麼,什麼最熱門,也會聊中國哲學。女士非常喜愛中國哲學,喜歡到金柔嘉懷疑對方才是‘祖國人’,兩人用中文對話也沒什麼障礙,反倒是用中文對話能聊的更開闊些。

不過也就是第一次用中文對話時多說了點,她們兩講了不到兩分鐘就有人敲門製止了她們的對話,後來多了個也懂中文的翻譯?金柔嘉也不知道那位是乾嘛的,可能是人形監控吧。

兩人從冬末聊到春初,這期間金柔嘉不知道對方在經曆哪些困難,她隻知道自己並不關心政治,就算女士想要從她這裡得到什麼政治的看法也沒什麼用。不過女士大概已經知道跟她聊政治沒什麼用了,她們聊的更多還是金柔嘉想怎麼創作她的傳記。

金柔嘉還沒想好,想要在九十分鐘一部常規電影的時常裡講述某個人完整的一生是很需要技巧的,尤其是對方的人生還沒完結,也過於複雜時。金導把新項目當一個挑戰,她需要那樣的挑戰,需要去追尋她的戲劇之神。

頻繁出入‘不合理’場所的金柔嘉終於被媒體發現了,還有人才金柔嘉是不是要接棒李倉東進政壇,深挖下去才知道金柔嘉想要給那位女士拍一部電影。至於拍的具體是什麼題材倒是打聽不到,可為已經是板上釘釘國家‘罪人’的人拍電影?這幫電影導演都是瘋的嗎?

電影導演的瘋狂上了新聞,這次支持金柔嘉的網民那真的是鳳毛麟角,那位女士可以說是被全國的民意生推下台的,要是那位女士的人生值得搬上大熒幕,那他們反擊對方的遊|行算什麼?他們為了對方下台後舉行的慶典又算什麼?

電影導演在網絡上被罵的狗血淋頭,電影導演在現實中跟國家‘罪人’一起吃紅豆粥。

金柔嘉能聽到的故事差不多都聽完了,有些女士不想講的她大概率也聽不到,自覺收獲還算豐盛的電影導演跟提供素材的當事人進行告彆。

“我要開始寫本子,之後就是準備立項,不出意外很可能.....”

“不會再來?”

金柔嘉一愣,搖頭失笑,“我是想說,等我拍完大概要一年左右,不出意外很可能一年後你就能看到粗剪,如果這邊給你看電影的話。”

女士也笑了,“電影我還是能看的。”

既然電影能看,要去創作電影的導演就得告辭了,在金柔嘉起身前,女士首次問她“你為什麼想要拍我的傳記,有名的女人我不是唯一的一個。見我還比見他人困難,也會給你帶去危險。”

金柔嘉莞爾一笑,“我隻對您剛興趣。”

既然是玩遊戲,當然要玩最大的BOSS。

才華過人的藝術家都是瘋子。

瘋狂的藝術家才能創造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