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養丞 寧遠 15261 字 3個月前

童少懸走了,紫檀從牆後探出頭,不爽道:

“這童娘子膽子也忒大了!你倆可是天子賜婚,她居然直言不諱心裡另有所屬,也不怕折了天子的顏麵,拖出去砍腦袋!”

唐見微無所謂地笑笑:“任誰平白無故被賜個陌生人成親,心裡都會有點不快。這婚還是天子賜的,想鬨都沒地兒說理去,無論有什麼樣好姻緣也隻能被活生生地拆散,怪可憐的。更何況她本來就怕我怕得要命,得自個兒消化好一段時日了。哎,彆說這些了,那烤雞香得我頭暈眼花,沒想到夙縣這地方人說話聽不太懂,雞是真的好吃。我烤完的另外一隻你拿到屋裡去了嗎?”

一說到烤雞,紫檀什麼怨氣都沒了,激動地搓手:“自然拿去了,大娘子等著你過去一塊兒吃呢。”

“走走走,忙活半天可把我餓死了,正好吃隻雞好好補補。”

兩人速速回屋吃雞,那頭童少懸也捧著燒雞要和家人一塊兒吃,宋橋說剛剛吃過飯,她吃不下了:

“你自個兒補補吧。”

童少懸本來想將雞放到庖廚明日再吃,卻被這香味激得食欲大開,想要立即嘗嘗。

坐在庖廚裡的小交椅上正準備吃,季雪抱著柴進來,聞到燒雞的香味,季雪驚呼一聲:

“四娘,你居然買到劉傻子家的燒雞了!我先前去的時候那人多的,從河這頭排到那頭,人山人海!劉傻子他家娘子也在幫忙,我看他娘子都要忙傻了。據說今天的燒雞早就售空了,排隊的不是在買雞,全都是預定後三日的。劉傻子有段時間沒出來了,一出來這盛況,嚇人!四娘你居然買到了?你是怎麼買到的?”

童少懸實話實說:“不是我買的,是唐三娘買的。”

“唐三娘?”季雪“咦”了一聲,“她一個外來戶,有什麼本事買到劉傻子燒雞?”

季雪覺得稀罕,童少懸卻一點都不意外。

唐見微可是在博陵都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小小的夙縣怕是不夠她玩的。

童少懸拎起一根雞腿,像說恐怖故事一般沉著臉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外來戶。這個女人本事大得很,在博陵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都混得開,你可彆得罪她,不然有你倒黴的時候。”

唐家退婚這事兒季雪也聽說過,她和童家家長們同仇敵愾,都不待見唐見微。

如今童少懸話裡話外還有點誇姓唐的意思,季雪有點不樂意:

“有什麼通天的本事還不是嫁到咱們童府來了?都沒等咱們去迎她自個兒跑來了,還帶著姐姐一起出嫁。這事兒說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童少懸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她姐姐這兒好像有點問題,離不開人照顧,挺可憐的。”

季雪沒想到有這麼一出:“啊?莫不是個瘋子?”

童少懸點點頭。

本來季雪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噴,聽到唐觀秋的事兒,聲音跟著心一塊兒軟了下去:

“……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人看著捯飭得乾乾淨淨。難怪,以主母的個性居然讓她們就這樣住了進來,原來竟有這等事。”

先前唐見微一行人剛剛入府時,季雪就跟著童府其他幾位侍女隨從躲在前廳外偷窺,大家都想看看這位天子賜來的京城貴女是個什麼模樣。

季雪趴在牆根邊兒,頭頂還伏著三位侍女,全都抻著脖子費勁地往裡看,恨不得直接把腦袋丟進去看個明白才好。

季雪脖子都快伸斷了也沒看著唐見微,倒是見著了唐見微同行的唐觀秋。

唐觀秋察覺到了牆這兒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湊熱鬨的這群家奴。

童家主仆關係融洽,平日裡家奴們沒大沒小慣了,誰也不覺得有什麼關係。可在外人眼裡,家奴們趴牆根那可是丟了八輩祖宗臉的事兒。

季雪被瞧了個正著,臉上發燙臊得慌,唐觀秋卻對她一展笑顏,絲毫不嫌棄也不尷尬。

當時季雪還不知道這人是誰,隻道此人溫和明媚,在夙縣可從未見過這等美人。

季雪猜測她是唐見微的什麼人,看穿著打扮不像是仆人,沒想到竟是親姐,更沒想到的是這等佳人居然瘋了……

這麼一張好皮囊,實在太可惜了。

季雪還在長籲短歎,童少懸所有的心思已經轉移到了燒雞上。

她拽著烤雞的雞腳隻輕輕一扯,整隻雞腿便被扯了下來,連帶著濃鬱的熱雞汁流了滿滿一荷葉。

“謔!”

童少懸立即讓季雪拿個盤子來,將雞汁一滴不漏統統倒進盤子裡。

這可是燒雞的精華,萬萬不可浪費!

金黃彈牙的雞皮之下,白嫩的雞肉單吃也很入味,但若是沾著雞汁一塊兒吃,正是人間絕味!

童少懸本不是個食欲旺盛的人,燒雞好吃,但按照她平日的食量頂多吃一根雞腿就得膩到惡心。

可這雞腿也是神奇,越吃越香,整根吃了個乾淨都沒發膩,反而愈發地饞了。

“季雪,快!來碗飯!”

季雪以為自己聽錯了。

自從她賣到童家跟隨童少懸之後,看到的向來隻有一大家子追在小主人身後苦口婆心,想儘一切辦法讓她多吃一口飯菜的場麵。

童少懸身體不好,入口的食物更是挑剔,鬨不好就得上吐下瀉,也正是因了她這倒黴體質,到了十五歲還像是未發育的小弱雞模樣。

每日能正常吃點兒蔬菜麵餅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何時見她餐後還再想進食,甚至主動要求添飯?

季雪迅速應了一聲,立即舀了一碗熱飯回來。

童少懸就著雞吃了一整碗米飯,季雪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人啃掉半隻燒雞,最後實在是肚皮要撐破了才作罷,捂著肚子叫喚著躺到臥房的床上歇著。

“我怎麼覺得劉傻子這回出關,燒的雞比以前更好吃了?”

童少懸舔著嘴,肚子撐得要炸開,卻忍不住地回味。

“這劉傻子的手藝絕了,他家娘子能天天吃到這麼好吃的燒雞,可真讓人羨慕……”

讓童少懸念念不忘撐破肚皮的燒雞,不是唐見微排隊買的。

是唐見微自個兒挑了雞和荷葉回來,在西院裡支了個火堆子,按照童少懸掉在地上那隻燒雞的滋味,親手燒出來的。

唐見微不僅還原了劉傻子燒雞的味道,還往雞肚子裡添了些從博陵帶來的香料,讓雞肉的肉質更嫩,味道更濃。

她燒了兩隻雞,一隻給童少懸,一隻留在西院自己吃。

一整隻雞她們三人分了吃,吃得紫檀差點將自個兒的手指頭一並咬個乾淨,依舊意猶未儘。

吃完之後倦意沉沉,不用再旅途奔波的三人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宋橋差人送來朝食時唐見微都還沒睡醒。

迷迷糊糊地去看門,見兩位仆人將托盤上的小碟子一碟一碟擺滿了案幾,再送上三碗清粥,頷首而去。

唐見微和紫檀湊上來一瞧——這都是什麼玩意?

每個碟子都沒有巴掌大,袖珍得讓人迷惑不說,而且碟子裡裝的都是鹹菜。

八個碟子的鹹菜,隻有紅色綠色和黑色的不同,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彆。

那清粥也是小小一碗,唐見微一隻手能抓倆,她喝茶的茶盞都比這大!

這麼寡淡的朝食,就連紫檀都沒見過。

唐見微道:“這是看我不順眼,想給我個下馬威嗎?”

剛剛送飯菜來的侍女還未走遠,隱約能聽到她們的竊竊私語:

“今日朝食居然如此豐盛,八樣菜啊,這可是逢年過節才有的隆重,主母當真慷慨……”

“等會兒,紫檀,我是聽錯了嗎?”唐見微指著眼前一桌的貓食,“豐盛?”

紫檀道:“……這能算八樣菜嗎?不就是同一樣的鹹菜嗎?這童府到底窮成什麼樣了,居然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桌醃物?”

唐見微感歎:“難怪那童少懸跟紙糊的一般,一嚇就暈,一碰就倒。敢情這童府看著是戶正經人家,餐桌之上實在不講究。童少懸能活到這麼大也挺不容易。”

昨日匆匆來到童府,收拾歸置完之後又烤了兩隻雞,沾了床唐見微幾乎是昏迷過去,直到這會兒才在鹹菜的刺激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童府。

這童府不知建了多久,下人勤快收拾得乾淨是一回事,屋梁發黑牆麵脫落又是另一回事。

這欞格麵上的漿都掉得差不多了也沒修葺,湊近了聞,能聞到一股輕微的酸腐味。

順著窗戶往外看,西院倒是整飭利落,院角一片南方特有的小竹林。除此之外便是乾巴巴的碎石路,不見任何盆玩,更不用說其他需要銀子堆出來的造景。

這麼說來,昨日從正門進來時,除了樸實無華的照壁之外,隻有簡簡單單通向前廳的小石路,連妝飾用的果樹和花圃都沒有。

唐見微不死心,出屋往前廳處瞧,正好見到童少懸出門去書院。

或許是起得遲了,她腳步匆忙,一陣風將衣衫掀了起來,一枚明晃晃的補丁落入唐見微的眼底。

唐見微:“……”

屋頂鋪著的是可以透光省油錢的油瓦,這種東西她隻在話本裡見過。

屋脊上光禿禿的,什麼雕藝都瞧不著,更彆說浮橋雅閣,掘塘野趣了。

結合八樣鹹菜和下人們的感歎,以及博陵醫館時從童少懸身上翻出的幾枚銅板,唐見微確定了一件事——

雖然表麵上不太顯,可童家窮,是真的窮。

唐見微坐回來的時候,額前被方才的滿眼貧苦的景象壓出了一團黑氣。

長公主說送她的是絕世之寶……寶在哪兒呢暫時沒瞧見,前程一片黑暗這事兒倒是分外明顯。

在來之前她的確打聽過童家的狀況,童少懸的確是長孫胤的親外孫女無誤,來博陵這一趟是為了入仕做準備。

可是童家這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是怎麼回事?

莫非長孫胤和童家並不算親?也對,畢竟是外祖……

可就算長孫胤不為外孫仕途鋪路,不將童家扶持成夙縣數一數二的富戶,也不至於眼睜睜地看著童家這麼破落吧?

其中到底有什麼彎彎繞繞?

來的路上唐見微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童家好好相處的。

天子賜婚這事兒無論有多少人不樂意,也是雷打不動不可能改變的事。

敕旨就是五指山,這輩子她隻能是童少懸的妻子,沒法逃走,童少懸也不可能休她。

她注定要跟這位從來沒見過麵的陌生人擁有今生最深的羈絆。

唐見微一萬個不願離開博陵,可與其自怨自艾,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走下一步。

臨行前長公主那番話,言下之意似乎在提點她童家或者夙縣便是她為耶娘伸冤的重中之重。

長公主沒說明白,也不可能說明白,這是唐家的事兒,長公主不願將自己拖進泥沼,唐見微理解。

能給她指個道,她已經非常感念長公主的大義恩情了。

來夙縣這一路上,唐見微腦子沒停下來過,她已經為自己今後之路想好了方向。

最舒坦的方法,便是借著童家這地頭蛇的照顧做點兒生意,攢攢銀子,開間食肆甚至是酒樓,都是好營生。

若是能幸運做了皇商,無論童少懸喜不喜歡她,去博陵考科舉的時候願不願意帶上她,她都有獨自重返博陵的資本。

前路都想好了,唐見微甚至已經在心中謀劃好了發跡的具體操作。

本以為是條通天大道,沒想到一腳踏出去摔進了貧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