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第 317 章(1 / 2)

養丞 寧遠 10199 字 3個月前

幾杯酒下肚,吳顯意回程的路上腳步有些搖晃。

回到吳宅之時天際將曉,女兒快要睡醒了,吳顯意特意去喝了一杯桂花茶,用牙粉將嘴裡的酒味去除乾淨,沐浴更衣之後又看了一會兒的書,天已大亮。

奶娘抱著小阿充出來曬太陽,吳顯意上前來接過女兒。

阿充脆生生地叫了“娘”後,連咳嗽了好幾聲,一張小臉因為咳嗽變得通紅。

吳顯意輕輕地幫她撫著前胸:“哪兒不舒服呢?跟娘說。”

阿充搖了搖頭,用稚嫩的聲音說:“娘親在我身邊,我就不難受了。”

阿充不過兩歲,咬字還不太清楚,但是這含糊的短短一句話卻是如晨光一般,照進了吳顯意的心頭,暖烘烘的。

當年因為吳顯意救了童少潛這件事情,讓已經快要生產了瀾以微勃然大怒。而後瀾以微一直在暗地裡找機會,想對付童家三娘子,可老天就像是跟她作對一般,始終沒能得手。

瀾以微氣壞了身子,連帶著肚子裡的孩子也小產了。

阿充出生的時候身子就非常虛弱,穩婆還拐彎抹角地提醒過她們,這個孩子或許養不活。

瀾以微本就對吳顯意諸多埋怨,還在月子裡又因為阿充的事兒跟吳顯意鬨得不可開交。

吳顯意沒有理會她,無論她說什麼都像是石子丟進了深淵,聽不到半點回響。

瀾以微她娘來勸半天,勸她一切以身體為重,莫要阿充還沒治好回頭自個兒也搭進去。瀾以微這才不甘心地消停了。

吳顯意已經習慣這個世界對她大呼小叫,刺激她,刺痛她,期待她給點反應。

但她早也麻木。在她看來,那些芝麻大的事兒不值得她回應。

即便回應了,也隻會激化矛盾。

人心有多齷齪多刻薄,大家心知肚明,何必非要激人說真話?沒得爭吵不休。

她乏了,倦了,一身的傷,就像一具行屍走肉。

直到女兒阿充第一次握住她手指,她被那光滑如綢緞般的肌膚觸碰,緊緊相扣的一瞬間,她的心底裡突然流入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溫情。

這小孩兒的性情,在一日日的成長中逐漸顯露。

不似瀾以微那般囂張跋扈,她性子溫順而好學,即便自小喝了無數的藥,病魔纏身,也從不見她喊苦。

吳顯意覺得,阿充像極了自己。

奇異羈絆和宿命感讓吳顯意忍不住親近這個孩子,親近這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家夥。

捧在手心裡養了兩年,女兒身體狀況總是起起伏伏,吳顯意放心不下,隻要一有時間就會陪在她身邊,教她說話、習字,說古往今來無數金戈鐵馬、快意恩仇的故事。

離開了吳宅,專供女兒的那一丁點兒溫柔就會被吳顯意全部收斂回來。

穿上官服正好官帽,吳顯意又變成了那個陰鬱的禦史中丞。

今天依舊是與政敵爾虞我詐的一日。

繼續審問沈約和阮逾之前,她去了一趟沈家,與沈長空見了麵。

沈長空讓她放心:“無論是為了千秋之計,還是為了清理沈家門戶,這件事我斷會辦妥的。被我沈六郎咬住的獵物不可能輕易逃脫,就算要逃,也得被撕掉一條腿,咬下一層皮。”

吳顯意提醒他:“沈約這個人務必要除去,彆給她逃脫的機會。”

沈長空笑道:“我辦事,子耀放心。”

吳顯意再次提點:“當年孫允和佘誌業在自己的地盤都沒能將初來乍到的沈約殺死,這麼多年來此人隱姓埋名之後橫空出世,與童少懸一齊端掉了西南,連瀾仲禹都不是她的對手,可想而知此人手腕之犀利。六郎不可輕敵,否則極有可能會被她反咬一口。”

沈長空對吳家無甚好感,除了吳顯意。

他總覺得此女子麵若桃花,可骨子裡的行事作風卻淩厲剛烈,也甚少被情所絆,如今能夠獨挑吳家大梁,並非巧合。

“放心吧。”沈長空嚴肅了幾分,“我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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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州的寒風讓石如琢想起了蒙州,那個她去過數次的陌生之地,那個留住了她心愛之人的地方。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葛尋晴通過信了。

她知道白肇初去年收到過葛尋晴寄回來的信,因為石如琢買了宅子,童少懸又在西南,所以葛尋晴給其他二人的信也都一並寄去了白肇初那兒。

白肇初托人將信帶到了石府,石如琢輕撚著那封信,看著上麵熟悉的筆跡,一直到她將信丟入火盆裡燒個一乾二淨,都沒有拆開。

她眼睜睜地看著仰光親筆寫的“攻玉親啟”被火焰吞沒,裡麵有可能訴說的思念之情被燒成了一把灰。

那是寫給過去的石如琢的,寫給那個與阿娘和弟弟一塊兒死在西北坡的石如琢,不是現在這個更加肮臟的酷吏。

她沒有資格看。

但她還是將葛尋晴送給她的那頂皮帽戴著了。

這頂皮帽仿佛是她的信仰。

這些年隻要不是盛夏烤得人難受,但凡天氣涼快一些,石如琢都喜歡戴著它。

來到澤州更是皮帽的戰場,一切寒流在它麵前都毫無殺傷力。

童少懸自小在東南生活,等同於生在火爐長在火爐,後來去了西南,那地方更是一個大蒸籠。

她到過的最北之地就是博陵,剛來的那幾年也是被凍夠嗆,以為博陵的寒風已經是人間至苦了,從來沒想過世間還有澤州這種能將人腦子都凍傻的地方。

冷已經不是她所認知的冷,從手指尖到腳趾間全沒了知覺,風完全是刀子。即便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童少懸也見識到了什麼叫眼珠子都疼。

原本天子的命令是童少懸帶著大理寺的屬官,石如琢帶著樞密院的下屬,兩方人馬一同北上互相協作,有什麼事童少卿和石主事可以商議著共同決定。

可是這一路石如琢跑得飛快,童少懸緊趕慢趕才沒將她跟丟,完全沒有想要跟童少懸見著麵的意思,更不要說交談了。

原本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石如琢說的童少懸,一句話沒說成還喝了一肚子的西北風。

剛剛好一些的頭疼腦熱變成了上吐下瀉,要不是隨行的大理寺評事之中有一位是澤州本地人士,路途上正巧經過他的故鄉,他從家鄉弄了一批足以遮擋北風的大氅和專門治療寒症的藥,可能佘誌業還沒找到,童少懸一縷幽魂就已經飄向了黃泉路了。

小評事說:“我家裡人聽說西南剿匪的童少卿路過此地被凍壞了身子,都不用我說,他們就將這些防寒物件和藥全都準備齊全了!囑咐我一定要給童少卿送到!若是不夠,他們再給送!到底是少卿的美名在外啊,百姓們都惦記著您呢!”

童少懸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拿了這麼多的大氅,我就算長三個身子也穿不過來啊,給大家分一分吧,都穿上。真夠冷的……都彆生病啊,有什麼不舒服你去盯著點,你應該最明白寒症的症狀。大夥兒健健康康的跟著我從博陵出來,必定也要健健康康地回去。咱們這一行人就靠你了。”

童少懸交托給小評事這麼“大”的重任,讓他有種可以一展拳腳的激動。小評事差點把頭點斷,胸脯拍得咚咚響。

“放心吧童少卿!我可沒白在澤州長二十年!”

穿上大氅戴上皮帽,童少懸整個人大了三圈,手臂都垂不到腰間,整個人就像隻渾圓狼狽的熊。

但到底不冷了。

將防寒物件給大理寺的人分完,發現還多了一件。

童少懸讓人多跑幾步送給在前方的石如琢,連帶著驅寒的藥也一並送一份去。

她可知道攻玉和自己是一個地方長起來的,所居住的環境相差無幾,估計這北風也讓她凍夠嗆。

一日之後那人回來了,將童少懸吩咐送去的東西原封不動的又送了回來,說人家石主事不收,這一趟去當真是大理寺熱臉貼上了樞密院的冷屁股。

“看來無論是在博陵還是遠地澤州,攻玉都下定了決心和我劃清界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