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第 326 章(2 / 2)

養丞 寧遠 14749 字 6個月前

唱了一半,那使徒頓住了,似乎忘了下一句是什麼。

教徒們紛紛詫異地抬頭,隻見那使徒藏在黑袍之下年輕的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不對勁,她緊閉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將對天宗法神的虔誠之情於胸中醞釀,再次吟唱時,聲音更渾厚、激昂。

教徒們被她感染,吟唱得更為投入,甚至落下淚來……

“差點忘詞,幸好我機靈,混過去了……”

吟唱結束,這黑袍使徒一邊拍著胸口給自個兒壓驚,一邊疾步而行。

此人正是天子安插在吔摩教守路派中的葛尋晴。

作為和瀾宛所引領的執火派抗衡的另一個派,守路派亦有旗鼓相當的教眾。雖說兩個派係所信仰的都是天宗法神,可在遵從的教義和行為守則上,還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數年前守路派中就有天家的人,如今要安插一個使徒進去並不難。畢竟吔摩教除了博陵之外,在大蒼境內遍地開花,各地都有教會,同一派係的教會之間往來頻繁,使徒調動也是常有的事兒。

加上葛尋晴舌燦蓮花,說起教義頭頭是道,才來長春坊多久,已經成為人人知曉且敬重的使徒。

葛尋晴化名為“凡”,在長春坊的守路派中已經是赫赫有名。

葛尋晴平日裡是走街串巷的神棍,一邊給人算命,一邊打探博陵府的消息。

到了特定的時間便會到吔摩教內傳播教義,率眾吟唱,也順便跟教眾們聊一聊這法神的事兒。

天宗法神一百年才降臨一次,這百年的時間要從上次法神往生開始算起。

距離上次法神往生已經過去了九十八年。

“這麼說來,還有兩年,法神就要降世了……哎,如何還有兩年,真是難熬啊。”

葛尋晴在和教眾分享聖餅時,聽見教眾們已經開始議論法神降世的時間了。

多虧她這些日子苦心經營,有事沒事就將法神掛在嘴邊。

守路派本就對執火派突然冒出來的這個“神者”不以為然,且持懷疑的態度。

葛尋晴進入吔摩教以來,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強化瀾宛這個“神使”的身份來曆不明,其實就是來搓火的。

守路派原本和執火派分庭抗禮,就因為瀾宛這個神使的橫空出世,讓他們被壓了一頭,一肚子不滿被葛尋晴這麼一拱,熱油澆在烈火上,不滿的情緒一躥三丈高。

被葛尋晴攛掇過的守路派,不僅不待見瀾宛,更是眼巴巴地開始盼望法神真神的轉世降生。

初回博陵的那夜,葛尋晴便和童少懸“暗度陳倉”,一邊飲酒一邊聊起如何將瀾宛拉下馬的方法。

她倆的想法一致——無論呂簡是怎麼威逼利誘先知,將瀾宛托舉上了神者的位置,神者到底隻是個替法神給教眾傳話的人。

終究比不上法神本神。

童少懸慷慨激昂:“待法神轉世一出!”

葛尋晴立即接話:“那神者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而且呂簡可以利用先知胡謅,說明吔摩教內信仰和教義,與利益是扯不清關係的。”童少懸道,“她們可以利用先知,咱們也行。”

葛尋晴摸著下巴:“是啊,先知可以捏造一個神者,那咱們就玩得大一點,捏一個法神出來!”

兩人心有靈犀,相視而笑。

葛尋晴聽教眾們果然在議論法神,渴望直接獲得法神的洗滌和指引,葛尋晴這位說話越來越有分量的使徒忽然拋出了個出人意表的推斷:

“據說九十八年前法神是在洞春神廟中,獨自遠離塵囂回歸天宗修行去了,就連神者也沒被允許打擾,所以這九十八年的時間或許有些出入。你們說,法神有可能早就降世了嗎?隻是咱們的先知還未找到他。”

葛尋晴的話讓教眾們的目光倏然集中在她身上,仿佛聖光在葛尋晴的頭頂照耀,為教眾們原本就心急火燎的內心又添了一把乾柴。

……

城門不可能永遠關閉,否偌大的博陵府便要廢了。

何況衛襲已經大致猜出了瀾呂二人在何地,那個地方是皇權都不好輕易涉足的地方。

這兩隻老狐狸。

從搜捕的第十一日開始,博陵隻開啟西北門,且由城門令日夜值守,呂瀾兩家宗族,以及與軍資案相關人等若是出城,城門令腦袋不保。

瀾戡已死,從中樞到地方的局勢將發生前所未有的動蕩,機會稍縱即逝。

衛襲下了敕旨,任命阮濱為豐州刺史,六日前便已經前往豐州上任!

童少懸和沈約在童府院子裡飲酒閒話時還提及了此事。

“陛下這一招明快,直切要害。若是瀾氏的大本營豐州被掌控,瀾宛和呂簡必會落於下成。”

老謀深算的宿將沈約抿了一口酒,沒有接童少懸的話。

童少懸敏銳地察覺到了沈約有不同見地。

“定姐,若你是豐州瀾氏,你會怎麼做?”

沈約抬眸:“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

博陵吳宅。

吳顯意腳步匆忙地回到了耶娘府上,一進南院便聽見阿耶哀嚎的聲音,讓她的後脊梁躥上一陣涼意。

阿耶向來沉穩嚴肅,從未因為傷痛悲號,如今這般動靜,肯定傷得不輕。

寢屋的門沒有合上,吳顯意一眼就看見躺在床上,被砍去左小腿的阿耶。

左小腿自膝蓋之下全沒了。

吳顯意麵沉如水地走上前,她娘回頭一把箍住了她的手臂,臉上爬滿了淚痕,將持重的妝容花得不成樣子:

“阿訴……你看到了,你看到你阿耶的下場了?!你一定,一定不可忤逆她!否則,我們吳家全都……”

吳顯意打斷她的話:“放心吧阿娘,我知道該怎麼做。”

吳母痛心疾首地斥責:“你知道?若你真的知道的話,你阿耶的腿又如何會被砍了?!當初是我們糊塗啊,讓你結識那唐三娘……你分明知曉她隻是個踏板,如何能真的對她產生感情?如今,那件事終於要來了,瀾宛這一出便是要你堅定意誌,不可動搖啊,阿訴!你要分清誰是你的敵人,誰是你的家人!為什麼瀾宛下此狠手,為什麼點你做這臟事,正是點醒你,不許有二心!否則,我們吳氏一族都得陪葬!”

吳顯意閉上眼,仿佛闔上雙眼,就能連耳朵、心門也一並關閉似的。

“我知道了,娘。”吳顯意說,“我去找瀾宛。”

吳母似乎還不放心,再次喋喋不休地囑咐她:“就算不為了我們,不為了宗族,想想你的小女兒。阿充還那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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吔摩教執火派神廟。

穿過披堅執銳的護法,踏在九十九層天階上,吳顯意穿過春寒料峭,抵達了空曠的法神嶺峰。

這兒是專供法神休息的神殿,隻有法神才可進入的神聖之地,普通的教眾、使徒都不可以涉足,神者也隻在法神許可的時候才能進入。

沒有法神的允許,大蒼的天子都不可闖門。

但此時,瀾宛和呂簡安然坐在法神的神椅之上,神殿通明的火盞,隻為她們燃燒。

吳顯意走入神殿內,風雪被阻隔在身後,大殿裡是如春的溫暖。

瀾宛和呂簡隻穿了薄薄的衣衫,正在殿中對弈。

“瀾尚書。”吳顯意低沉的聲音在殿中回蕩著。

瀾宛手裡執著黑子,單手托腮,似乎在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呂簡飲著茶,二人都沒有應吳顯意。

直到瀾宛臉上露出一絲喜悅,將手裡的這步棋下了之後,才慢悠悠地轉過臉,對著殿前的那尊“石雕”說:“子耀來了啊。”

矗立在原地不言不語的“石雕”眼睛也沒眨。

“之前我跟你提過的事,考慮得如何了?”瀾宛笑著問她。

吳顯意咬緊腮幫,一字一句,就像是毫無感情的棋子,從她的口中掉落:“吳家和瀾家原本就是利益相連的盟友。尚書交待的事,子耀必定會辦妥。”

瀾宛滿意地說:“那童府就拜托給子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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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約所想一致,在阮濱抵達豐州之後的第二日便被瀾仲禹殺害,斬下首級掛於城門口,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舉事,從豐州一路北上,殺向博陵。

這“清君側”還是清掃以童少懸為首的“佞臣”。

瀾仲禹為了起兵有名,給童少懸按了一個“童亂大蒼”之名,說她乃是災星惑主,不殺童少懸,天子定會繼續被其蒙蔽。

放任此女在朝中作亂,必定會成為一代權臣,為禍中樞!

童少懸聽到這種賊喊捉賊的荒謬言論,哭笑不得。倒是這位老對手一貫的手段。

看來瀾家是執意要拿她開刀了。

幸好白肇初遊走在各大士族之間,為童少懸正名,童少懸在博陵的名聲暫時保住了。

瀾仲禹在豐州起兵勢如破竹,一路北上。衛襲調派兩員大將和十萬銳士,馳援江南。

……

又是一年上巳節。

上巳節百姓踏青遊玩,世家豪紳於明江上泛舟,士子們於榜下尋名,天子和大臣在江邊宴飲……

這是每年上巳節最為傳統的場麵。

原本該熱熱鬨鬨的節日,今年卻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童少懸沒去筵席,而是躲在家中揮舞鐵錘。

風雨將來的壓力,催著童少懸連著三夜沒好好休息,終於將童府改造好,且派了家臣通知諸友,讓大家當心著博陵府的異動。

唐見微擔心阿姿,給阿姿傳了口信,阿姿約了她到茂名樓相會,今兒個一早就出門去了。

童少懸將阿難帶到麵前,把童府改造過的機巧一一告知:“你不是也喜歡機巧嗎?那現在阿娘交給你一個任務,將方才阿娘跟你說的機巧用法教給家人,就看你記不記得住了。”

阿難爽快地領命:“沒問題!”

唐見微到了茂名樓三樓包廂,推門進去,見阿姿背對著她,似乎在看窗外的風景。

“這段時間不如你就到童府住好了,豐州那邊的動蕩也不知道會不會波及博陵,在外麵總是不太安全。”唐見微坐到她對麵,身後的隨從站在門口。

阿姿就像是沒聽到唐見微的話,依舊背對著她,沒有轉過來。

“阿姿?”

唐見微感覺有點不對勁,喚了她一聲,她還是沒應。

唐見微後背驀地起了一層毛,身後兩聲悶響,隨後便是門被合上的聲音。

唐見微立即站起來回首一看,見隨從竟被放倒了。

跟隨她的這兩位可是一等一的高手,能在瞬息之間解決他們的,隻有——

“吳顯意?”唐見微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人。

吳顯意低垂著的眼眸慢慢抬起,帶著危險的氣息,看向唐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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