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1 / 2)

女師爺 假麵的盛宴 8722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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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許淮北幫淮南清理積引的聖旨, 比範晉川先一步到達揚州。

聖旨是直接下發到兩淮鹽運司衙門的。

接了旨後, 魏統新整個人都呆了。

他木木愣愣跟在賀綸身後將宣旨太監迎進去,又說了些場麵話, 本要備些酒菜招待, 但這太監另還有要務在身, 說是陛下有口諭宣給魏王,就沒有多留。

等人走後,魏統新才緩過來神:“你說,陛下為何要下要這種旨意, 這是要斷淮南的根?”

他的聲音之淒厲,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家裡死了爹。

賀綸看他一眼:“你也夠了,活了大半輩子的人, 連這點道理都不通?淮南積引那麼多, 淮北的鹽卻一船船往外拉, 是個人也該知曉怎麼做。在你看來, 是要斷淮南的根, 在陛下看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淮南和淮北有區彆嗎?”

沒有區彆!

反正收了鹽稅都是要到建平帝手中。甭管你是白貓黑貓, 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貓, 誰能幫朝廷摟銀子, 誰就占著大勢。

“我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天, 也就你們還做著青天白夢, 以為等把淮北的鹽消空,那邊就得消停了,實際上!嗬嗬!”

魏統新的臉,止不住抽搐,咬牙切齒道:“你少給我說風涼話,好不了我,能好的了你賀大人?”

賀綸瞪眼:“魏同知,你放肆!有你這麼跟上峰說話的?!”

魏統新呸了一口,竟甩掉平時溫和謙卑的麵孔:“你少給我裝清高,賀大人大概是忘了你在城郊的園子,還要那一萬兩銀票是怎麼來了!”

“你——”

兩人大眼瞪小眼,最終還是賀綸軟了腔調。

“我語氣不佳也是心急所致,魏大人又何必說出這等翻臉無情的話。咱們現在就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但你換念想想,我等到底是朝廷命官,下麵如何改革,那些鹽商又如何,跟我們半分關係沒有。隻要有這帽子在,還愁沒有銀子,魏大人又何必急在一時,為了點黃白之物,亂了方寸,到底有些本末倒置。”

魏統新想說什麼,卻不知為何又咽了下去,一甩袖子走了。

等他走後,賀綸的臉才拉了下來。

“不知好歹,不過是小小的五品官,竟與本官咆哮。”

這時,從內室走出一名身穿深藍色直裰的中年人。

“大人,小鬼雖小,但他上麵是那位。”此人做了個手勢,賀綸這才收起臉上的忿忿之色。

“那照馬師爺所看,接下來本官當如何行事?”

馬師爺撫了撫胡須,道:“其實大人之前所言不錯,既然是官,就不該弄錯自己的身份,為了些黃白之物亂了方寸,實在有些本末倒置。”

“可本官就怕此人狗急跳牆,到時候出來攀咬本官,也不知他到底在急什麼,至於嚇成這樣!”這個他,指的是魏統新。說著,賀綸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頗為不悅。

馬師爺道:“大人來揚州不久,大概不知在揚州地界上,有這麼一種說法——鹽商的賬本能通神。”

賀綸一愣:“賬本,通神?”

“其實就是一種戲稱,說的也就是鹽商多與官員交往,看似卑躬屈膝,有求必應,實則人人手裡有一本賬。哪位官員收了他們的好處,收了多少,什麼時候收的,都記著帳呢。這帳就是傳家寶,一代傳一代,平時從不拿出來,一旦拿出來就是碰到了大關卡,保命之用。

“就這一年的時間,淮北那邊屢屢出招,無不是打蛇打七寸,壞了多少人的好事,砸了多少人的飯碗,這眼瞅著祖傳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大抵是有人請出這壓箱底的賬本,要不魏大人會急成這樣。”

賀綸捏著胡子,也有些心亂如麻了。

“照你這麼說,那本官——”

“錢財不過身外之物,大人既然能來到這裡,說明深受陛下看重。身為臣子,當忠君,何為忠君?君隻有那麼一個,陛下龍馬精神,大人何必一葉障目。”

不過短短幾句話,竟讓賀綸有遍體生寒之感,砸得他是頭暈目眩,耳中轟鳴不斷。

為官者無不視鹽官為肥差,因為都知道這裡的銀子最多。當年他被建平帝欽點為兩淮鹽運使,羨煞多少人,彼時他也是抱著為君分憂的念頭來的。可初到揚州,就被這紙醉金迷之地迷花了眼。

人人都在撈,他為何不撈?不撈就是異類,異類就舉步維艱,沒人願意舉步維艱,這種油水官頂多也就一任,何必與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隨波逐流,甚至因魏統新背後是那位主,多對其容忍。

遙記他初到揚州,曾聽聞市井之間流傳過這樣一段話,是好事者模仿劉禹錫《陋室銘》所作,用來譏諷兩淮鹽運弊端叢生。

官不在高,有場則名;才不在深,有鹽則靈。斯雖陋吏,唯利是馨。絲圓堆案白,色減入枰青。談笑有場商,往來皆灶丁。無須調鶴琴,不離經。無刑錢之聒耳,有酒色之勞形。或借遠公廬,或醉竹西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初次聽聞,他赧然羞愧,再次聽聞,卻覺得所言甚是有理。

人的羞恥心就在隨波逐流中,一點點喪失,直到今日當頭棒喝,他才有大夢初醒之感。

一時間,賀綸汗如雨下,竟是濕了衣衫不自覺。

“賀某受教了,師爺大智!本官這便去退了那些黃白之物!”

馬師爺微笑道:“大人也不用著急,該退自然要退,退不掉的也不要擔憂。水至清則無魚,陛下英明神武,怎可能不懂,所以大人不用驚慌,隻要不過格即可,最重要的是要識時務,懂時務。”

什麼叫識時務、懂時務?

陛下不想動兩淮鹽政時,就老實裝著傻,他既打算動,就不要螳臂擋車。

半晌,賀綸又是一拜:“謝師爺提點。”

“大人客氣了。”

馬師爺回以揖禮,主動退下,給賀綸留下獨自思索的空間。

回到所住小院後,他叫來心腹仆役。

“給海州那邊遞句話,告知他我答應他的事情,已經辦了。”

“是。”

這仆役並沒有當即下去辦,而是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家老爺。

“怎麼了?”

“老爺,老奴實在不懂,您怎會答應那人做這種事。畢竟,畢竟與您也無任何益處,您雖是紹興籍,但與他並不相識,何必擔如此大的風險。”

“利國利民的事,何須問緣由。”馬師爺笑道。

還有句話他沒說,師爺雖小,但也心懷天下。

*

鳳笙看完信,將之丟進筆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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