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115(1 / 2)

老舅爺已經八十多歲了, 絕對是高壽,如今精神勁兒還特彆好,一頓能吃一碗大米飯, 隻是去年過年之前摔了一跤, 把腰嗑到了一直沒好利索, 大夫交代了不宜遠行奔波, 所以老舅爺一般就在自家院裡溜達, 最多到百寶鎮街麵上走走, 黃沙鎮是不去了了。

人上了年紀就喜歡熱鬨, 出不了遠門就盼有人來看他。這回周家人來的齊整, 周虎生王金秀帶著兒子媳婦都來了, 一家子笑嗬嗬的向老舅爺問安。

“老舅爺越來越精神啦,瞧著不像八十多的老人,倒像是五六十的!”

“對對對, 老神仙怎麼養生的, 說出來我們也學一學。”

甜妞和豆餅也背了周老三在牛車上教的詞, 磕完頭拱著小手奶聲奶氣道, “祝老舅爺越活越年輕,福氣綿長,吃嘛嘛香。”

老舅爺笑得合不攏嘴, 給了倆孩子大紅包。

“管家剛采辦了一批年貨, 肉、糖、餅子,乾貨堅果都買了, 香燭紙錢鞭炮也備了,等你們回去的時候捎上一些,省得你們操心自己買備。”

“對嘍,今年家裡裁了新衣裳, 餘下一些零碎料子,一起帶回去做新衣穿,除夕嘛一年就一回,要穿新衣裳的哩,至少要給孩子們做一身新的。”

請了安,下人搬了凳子來,大家屁股剛落座,老舅爺就捋著胡子開始派東西。往年都是這樣,周家人來一趟,送些莊戶人自家地裡種的土貨,老舅爺就回一堆禮物,吃的用的都有。

乍一看周家是占儘便宜,不過老舅爺樂意。原來是惦記親妹子,不忍心妹子吃苦,但後來周老太太去世,舅爺對周家的幫助還是沒斷,因為人和人之間處久了有感情,而且周虎生王金秀兩口子送來的東西雖然不值錢,卻是用了心的,得知舅爺家的大爺上火,就送自己采摘的金銀花來叫大爺泡水喝,有陣子老舅爺腸胃不好,就去山裡挖養胃的羊腸草。

這些體現了他們的用心,老舅爺看在眼裡。

不過今年不一樣了,今年老三不僅娶了聰明能乾的媳婦兒,還做買賣發了財,並且帶著兩個哥哥一起過好日子,周家還添丁添喜,這日子可謂是樣樣舒心,王金秀做夢都在笑。日子越來越紅火,她怎麼能忘了幫了他們多年的老舅爺,這一趟來,是鐵了心送年貨來的,豬肉、糕餅、山貨備了滿滿一車,是來還恩情的。

“老舅爺,不用您破費哩,這些年我連吃帶拿的,受了您多少的好的心裡都記著呢,我們一家子都記著,今年的年景不錯,我家交了好運,掙了些小錢,老三開飯館啦,老二添了個兒子,老大蓋了新房,我和虎生手裡也攢了些餘錢,日子好過了我不能忘本啊,所以早早備了年貨來送給您老人家,還希望您彆嫌棄,不是啥稀罕東西,是我們的一番心意而已。”

王金秀知道老舅爺耳背,特意站起來湊到老舅爺耳邊大聲說。

老舅爺一聽就樂了,“很好很好,你們過得好我替你們高興,不過你們送我東西我收下,我的回禮你也得要!”

老爺子越活越帶小孩子的任性,王金秀若堅持不要老舅爺給的東西他是真的會生氣的。於是周老三接茬道,“要,怎能不要,舅爺爺給的東西是帶福氣的,福氣我能不要?我又不傻,舅爺爺謝謝您!”

一聽周老三的話,老爺子瞬間就高興了,周家這些個小輩他最喜歡的就是周老三,這孩子打小就有一股子機靈勁,一看那雙眼睛就知是聰明人,太爺爺招手讓周老三到跟前來,“老三,你做買賣發財啦?”

周老三嘿嘿笑了兩聲,好不謙遜道,“發了,現在是大大大財主了,全托您老的福。”

老爺子被逗笑了,又問,“聽說你娶媳婦兒了?”

周老三把吉祥拉到身邊,笑嗬嗬地說,“娶了,聰明又漂亮,仙女兒似的!”

“呦,快給我準備兩個紅包。”新媳婦登門,是要給紅包的,老舅爺趕緊招手讓大兒子去準備。

周老三大聲道,“給我包個大的哈!”

舅爺爺笑得根本停不下來,“好好好,一定虧待不了你。”

寒暄了一會,老爺子困了,再精神畢竟也是八十多的老人,半早上半下午都要躺著歇息,被下人攙著回房了。

見舅爺走了,王金秀才斂起笑臉,瞪了周老三一眼,壓低嗓門訓他,“你咋回事呢,一點不客氣,給你什麼接什麼,還要什麼大紅包,咱們這趟來是送東西的,往回拉更大一車像啥樣嘛。”

光顧著哄老爺子開心,周老三嘴巴都乾了,他端起茶咕嘟咕嘟喝乾了,才說話。

“娘,這你就不懂了,老舅爺這麼大年紀了,平日裡沒啥樂趣,咱們來看他,他送東西給咱,就是他最可樂的事情,這說明他還有用,還能幫助咱,老舅爺不是個小氣人,看重的不是我們送多少東西給他,而是情誼,有來有往才叫情誼,娘你隻想著還情,怎的?情還完了這親就不走了?”

王金秀一噎,她光想著這些年受了舅爺家的恩惠,現在日子好過了要知道感恩,卻沒想到這一層,她抿了抿嘴,最後伸出指頭戳了周老三的腦門,“就你腦子活,想的周到。”

“那可不,我是誰啊。”說他胖還真喘上了,周老三半點不謙虛,反而喜滋滋的。

王金秀來舅老爺這頻繁,不生疏,剩下的周虎生、周家老大兩口子包括老二都來的少,不免有些拘謹,唯獨周老三和吉祥自在的很,做生意就是曆練人,什麼場麵什麼貴人沒見過,自然不會露怯。

一道不算和善的目光便在周老三和吉祥身上來回切換,那是個近三十歲的婦人王銀芝,是舅爺家的客人,好像是二夫人的娘家嫂嫂,穿戴很華貴,其實不過是繡花枕頭表麵風光,現在家裡經濟出了問題,這趟是來找小姑子借錢周轉的,順便來打點秋風。

明明自己家快過不下去了,卻很有優越感,周老三和吉祥看上去越坦蕩大方,王銀芝心裡就越不舒坦,鄉下來的鄉巴佬,哼,憑什麼與她坐在一塊兒。

她一定要給這些人一點厲害瞧瞧,剛才見了她都沒什麼笑臉呢。

不過王銀芝等啊等,卻一直沒有等到機會,到了中午,該吃飯了。男人們坐一桌,女眷們坐一桌,不過今日客人來得多,女眷們一桌根本坐不下,王銀芝安安心心的坐著,冷眼看主客之間排座位,她坐得安心,屁股都沒動一下,反正怎麼輪都輪不到她讓位置的。

舅爺家的大夫人負責接待女客,一桌隻夠坐十人,周家來了三位,還有兩個小孩,這就占五個位置,剩下五個座位剛好是三位夫人加兩位回娘家探望的姑奶奶坐,王銀芝坐在這位置便不夠了。

若是有眼力見的人,見到這等情況會主動換桌,免得主家和自己尷尬。

可這人偏偏是眼高於頂的王銀芝,她坐得直挺挺的,半分挪位的意思都沒有。

大夫人明示暗示,偏偏王銀芝不為所動,眼看就要開席了,隻能直接開口,“王夫人,王夫人。”

一連喚了幾聲,王銀芝才回過頭,還以為大夫人是要當眾介紹她呢,笑盈盈的問怎麼了。

“請夫人這邊來,這邊寬敞。”大夫人說著叫丫鬟帶王銀芝去旁邊那桌。

方才還滿麵堆笑的王銀芝霎時愣住,明白過來後臉瞬間漲紅,這也太丟人了。她拿眼神瞟吉祥,總覺得吉祥和旁邊的人又說又笑是在嘲笑她,但事實時,根本沒幾個人留意這插曲,大夫人顧及著彼此臉麵,說話很小聲,倒是王銀芝繃不住,表現的很奇怪。

“嫂子,去吧。”二夫人見嫂嫂不肯動,趕緊上前拽王銀芝袖子,這次嫂子借錢借到家門上來,二夫人心裡不太樂意,因為借出去的錢總是有去無回,吃過幾次虧她學聰明了,一直哭窮,王銀芝一直沒借到錢,已經在舅爺家住了七八日了。

主家大夫人催完小姑子又催,這陣仗真就鬨大了,席間不少人都留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雖然保持風度沒說什麼,王銀芝卻如芒在背,腆著張大紅臉灰溜溜的換了席位。

吃完這頓午飯,丟臉丟到姥姥家的她再也沒臉久留,趕緊告辭要回家。

說來也巧,王銀秀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了準備回黃沙鎮的王金秀一乾人。黃沙鎮和百寶鎮隔得遠,冬日天又黑得早,為了不趕夜路,吃過午飯陪老舅爺說會話以後,他們就要啟程回家。

為了不傷舅老爺的心,老爺子送的東西王金秀都收了下來,足足十幾袋東西,七零八碎啥都有,在耳門邊堆起了一座小山。早上那車夫已經到了,正幫著把東西往車上運。

看著周家人大包小包的往回拉,自己住了七八日卻什麼都沒撈著還丟了臉,王銀芝瞬間又不舒坦了。

她往那堆東西走了幾步,清了清嗓子,“呦,拿這麼多東西回去呢,這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對你們來說已經很稀罕了,這下過年能安心了。”

這一字字一句句聽在耳朵裡,咋聽咋不舒服。

王金秀正往車上搬一袋粉芋頭,用著力氣的檔口沒力氣懟這陰陽怪氣的婆娘,吉祥有身子不方便搬東西,扶著腰回轉身子淡然道,“話兒不能這樣說,舅爺給的當然是好東西,王夫人彆說笑話了,可太招笑了。”

一語畢,羅娟兒從牛車後冒出頭來,這次慧香在家照顧孩子沒來,她跟著來了,見了世麵以後產生了巨大的心裡落差,正煩著呢,而且羅娟兒是個你咬我,我一定要啃你一口的性子,說話很直接又不管不顧,她才不管王銀芝是誰什麼身份,想都沒想就開口了。

“你說啥混賬話哩?這不是好東西是啥?以為誰都像你似的仙女下凡不食人間煙火啊,對咯,你既然是仙女咋還被趕到彆桌去了?”

王銀芝氣的差點白眼一翻暈過去,這鄉下土婆子就是沒教養,這說的是什麼話。她氣紅了臉,一時想不到該用什麼話來反駁,恰好接她的車到了,趕緊狼狽的爬上車,讓車夫趕緊趕車走。

“呸,臭德行!”王金秀啐了口唾沫。

吉祥對這種有莫名優越感的人沒甚好感,也搖了搖頭,同樣是人有什麼好優越的呢。周老三摸了摸下巴有些遺憾,他最喜歡和人鬥嘴了,可惜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吉祥和大嫂給羞走了。

不過,就這點道行,鬥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走嘍——”隨著車夫一聲長喝,一家人滿載而歸。

……

臘月最重要的事就是置辦年貨,除夕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事情,從年頭忙到年尾,最期待的就是這個年,無論今年過得好或者壞,年是要過的,苦了一年,到過年的時候都要吃些好的甜的,這日子才有盼頭。

對於生意人來說,臘月也是最掙錢的一個月。

零食生意火爆極了,門口天天排起長隊,徐州黃老爹那邊一口氣訂購了五千盒糕餅,經常在店裡買糕餅的熟客也早早的預約了幾十盒到百盒不等的餅,訂單雪花一般飛來,幸好周老三和吉祥有先見之明,提前換了大院子做作坊,且新招了大量的工人,產量才跟上了出售的量。

“下雪啦。”

“雪下得可真厚啊,棉絮一樣。”

這日吉祥和周老三正在櫃台後整理糕餅的訂單,突然聽見街麵上小孩子的歡呼,抬起頭往外一瞧,天不知何時陰沉下來,飄飄灑灑的落著雪花。

雪入冬的時候下過兩場,但是很小,這樣爽利的大雪還是今冬的第一遭。

吉祥看著紛紛揚揚的雪,深吸一口氣,道真好看,“就是可惜了,不能去雪地裡打雪仗。”

周老三撓了撓頭,吉祥雙身子的人,處處要小心以免受寒生病,不過,聽見吉祥語氣裡的遺憾他心裡也不太舒坦,一年就一兩場大雪,錯過了要等一年哩。

“有了,吉祥你等會兒,我把東西收拾好就領你去耍雪。”周老三現在對吉祥就兩個字,慣著,吉祥想要什麼想乾什麼,周老三想儘一切辦法也要滿足她。

大概花了一刻鐘的時間,周老三將手頭的訂單按照時間先後順序整理好,算好了總數,交給了唐小貴,讓他安排小作坊的工人按照單子做糕餅,接著衝吉祥咧嘴一笑,“跟我來。”

周老三拿了一件蓑衣給吉祥披上,然後是豬皮手套,接著撐了一把油紙傘,全副武裝以後才和吉祥一起走到街麵上。周老三搓了個小雪球塞到吉祥手中,衝她一挑眉得意的說,“玩吧。”

隔著厚厚的豬皮手套隻覺得掌心微微發涼,蓑衣遮擋住了寒風,頭頂的油紙傘蓋住了飄灑的雪花,吉祥哭笑不得,“這樣玩不過癮。”

“今年先湊合著玩,明年咱再撒開了懷打雪仗,咦,鐵牛來了。”周老三眼疾手快,迅速團了一個大雪球朝周鐵牛砸去,這憨小子低著頭不知琢磨啥事呢,猛地被雪球砸在胸前,嚇了一跳。

“三哥!你不能搞偷襲啊!”周鐵牛不甘示弱,也團了個大雪球回擊。

沒過一會兒,葛秋、唐小貴也加入了激戰中,吉祥退了幾步,和喬玉香站在走廊下看他們幾個玩的起勁兒,忽然覺得看彆人打雪仗也挺有意思的。

喬玉香遞給吉祥一個烤紅薯,是剛從灶灰下扒拉出來的,外焦裡嫩,熱氣騰騰,拿在手上燙手,喬玉香是用圍裙兜著拿出來的,還好吉祥帶著手套隔熱,不覺得燙手。這紅薯放了一段時間,早就蒸發掉了多餘的水分,蔫巴巴的但是很香甜,剛撕開外麵那層焦皮,一股誘人的紅薯香就飄了出來,特彆招人。

吉祥吹了吹氣,滿足的咬了一大口,紅薯瓤又糯又甜,香氣撲鼻,啃上一口叫人特彆的滿足。

她倆一邊吃紅薯,一邊看幾個大男人小孩似的玩鬨,喬玉香的眼神就沒有從周鐵牛身上挪開過,她唯恐她的鐵牛哥吃虧,一直大聲提醒,“鐵牛哥小心左邊!”

“鐵牛哥你往前麵看,唐小貴要偷襲你!”

“葛秋你住手!不許和唐小貴聯合起來打!”

吉祥一邊啃紅薯一邊笑,這親還沒結就這樣護著周鐵牛,成親後可還了得?接著她碰了碰喬玉香的胳膊,“你倆的婚事定好日子了嗎?”

王金秀已經找劉媒婆在中間操持,定好了聘禮、彩禮的事情,喬家嬸子叔叔不是省油的燈,直到最近才商量好,不過婚期看了好幾個日子,就是沒定下來,一開始他們真信了喬家叔嫂的鬼話,說是沒看到合適成親的黃道吉日,久了自然看破這就是他們拖延婚期的伎倆,無論如何喬玉香也不會和周鐵牛退婚,也不知喬家叔嬸故意阻攔圖的什麼。

喬玉香把頭低下來,慢騰騰的撕扯著紅薯皮,潑辣的喬管事變的羞答答,“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