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是處出來的,半年下來飯館上下感情都很好,有吉祥帶頭,大家互相拜年道彆,收拾好行李回鄉去了。當然,那些攪屎棍、德行不好的也早叫周老三給轟出去了。
夥計們陸續走了,院裡很快空曠了,隻剩下喬玉香周鐵牛等人,葛秋收拾好東西,跟著一同鄉一塊回老家過年,唐小貴還沒往未來的嶽父母家送年貨,粗粗的收拾好東西就高高興興,尋了根扁擔,一頭墜著行李,另一頭墜著年貨,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估計明兒就去嶽父母家。
喬玉香幫著吉祥往窗戶上,門上貼紅條兒,看著唐小貴屁顛屁顛的背影笑道,“他哪裡是惦記長輩,分明是想媳婦兒了!”
唐小貴本來存夠了彩禮錢,兩家長輩一商量,又想把家裡的房子翻修一遍,婚期就又往後推了半年,竟排在了喬玉香和周鐵牛後頭,秋天的時候唐小貴和未婚妻見了一麵,果然是個美噠噠的姑娘,唐小貴從此就把魂全寄托在了未婚妻身上,喬玉香說的沒錯,他哪裡是去送年貨,就想著去見媳婦兒,說上幾句話。
吉祥笑了笑,說起這個,喬玉香和周鐵牛也好事將近,吉祥包了幾個銀錠子,是她私下補貼給喬玉香的,給她做壓箱錢,無論是看在姐妹情誼,還是掌櫃的和管事的交情,這筆銀子都該給,也給的值。
“你們倆二月初五就辦事了,還有啥缺的沒有?”
周鐵牛這邊王金秀會幫著操心,到時候飯館裡撥幾個夥計加上村裡嬸子伯娘們幫忙,酒席和新房都能收拾出來,娘家人要準備被子、枕頭、手帕、麵盆等等物件,喬玉香自己備好了,現在隻差喜服。
“我已經扯好了料子,也給鐵牛個量了尺寸,這個年我啥也不乾,就在屋裡呆著做喜服,半個月一定能做好了。”喬玉香笑盈盈的說著,臉微微發紅,有些待嫁新娘子的嬌羞勁兒。
吉祥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接著她往窗戶上糊了一條紅紙,壓低聲音說,“我覺著這個年啊,你和吉瑞都得小心著點兒,恐怕你叔叔嬸嬸還會問你要錢,你想啊,開年你就要嫁人了,嫁人之後他們沒理由問你要錢用,這個年是最後的機會。”
喬玉香嗯了聲,挑了眉,“放心,說什麼我也不會給一個子兒,吉瑞的錢都存在我這裡,我一定給捂得死死的。”
“他們來硬的我倒不怕,彆人越硬你越犟,我是知道的。”吉祥歎了口氣,“就怕這次他們來軟的,衝著你哭窮賣慘,你咋應對?”
這個喬玉香倒是沒想過,她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要是叔叔嬸嬸真這樣,她八成是抵擋不住的,因為她和叔叔嬸子的關係不好,但是和小侄子小侄女很好,那幾個孩子是她從小帶到大了,若這對惡心夫婦用小孩子做筏子就掐住她的命門了。
吉祥朝喬玉香伸出手,“看你猶豫就知道要壞事,回家前先把錢都給我,我幫你收著,等你倆成親了我再還你。”
“行。”喬玉香毫不猶豫,脆生生應了,回屋將存下的一包銀子都給了吉祥,吉祥打開瞧,裡麵有四個小布袋,一袋是她給的壓箱錢,另外三袋分彆吃她自己、周鐵牛以及吉瑞的工錢。周老三和吉祥教管事的夥計們學過簡單的字和計數,喬玉香學的很好,為了防止賬目亂,她還用一張紙簡單的記了賬,上麵清楚的很。
“行啊,你成了大管家了。”吉祥笑道。
喬玉香又是羞又自豪,“什麼大管家,能者多累,他們一個笑一個傻,隻好由我來管賬哩。”
處理好店裡的瑣事,已經快到中午了,就剩下了六個人,早早的吃了一頓晌午飯,吉瑞來找姐姐一塊兒回鄉過年,周鐵牛在姐弟倆麵前轉悠,大概有什麼心裡話要說,可話到嘴邊就像被漿糊給糊住了似的,咋都說不出口。
周老三在一旁看的乾著急,小聲的和吉祥咬耳朵,“鐵牛這臉皮一下厚一下薄,連句好聽話都不知說,幸虧是喬玉香先看上了他,不然這呆子怕要打一輩子光棍兒。”
一聽這個,吉祥不同意,“明明是他先看上玉香的。”
“沒有吧,我瞅老早以前喬玉香看鐵牛的眼神就不一般,就像……風裡飄著的沙子,纏纏綿綿,黏黏糊糊。”周老三剛說完這個比喻,就被吉祥推了下。
“哪有你說的那麼膩歪……”
這邊爭論著究竟是誰先看上誰,那邊喬玉香已經磨蹭不住要啟程了,最後還是她鼓起勇氣問周鐵牛,“我要回家了,你就沒啥要和我說的?”
周鐵牛撓了撓頭,漲紅著黑臉,“我會去看你的。”
喬玉香想笑又憋著笑,“那你來了,找個小孩去我家喊我,彆直接往家裡來,省得應付長輩。”何況,家裡那倆長輩不值得應付。
“行,我知道!”周鐵牛生怕喬玉香不許他去看她,一見喬玉香滿口答應,高興的嘿嘿直笑。
傻子,喬玉香拎起東西和弟弟回家去,邊走邊想,半個月不見麵,你想我,我也想見見你嘛。
……
李思和桂嬸是過了身契的,吉祥和周老三多給了一個月的月錢,留了他倆在鎮上過年,順便看屋子,兩人吃的喝的燒的炭都有,還有錢拿,自然萬般感激。
一開始吉祥還有些過意不去,留他倆在鎮上過年似乎有些孤零零的,周老三說不會,“跟咱們回鄉下才遭罪哩,鄉下人多口雜,他們應付起來心累,還不如單獨過年清淨,何況兩個人做伴,說說話喝點酒吃些肉,多瀟灑,剛才桂嬸和李思可樂開了花。”
從舅爺爺家回來後吉祥看周老三買了兩大青騾子拖貨用,還打了一輛車,往後走動回鄉都方便許多,這次回鄉過年就是套的騾車,周鐵牛在前麵趕車,吉祥和周老三坐在車廂裡,腳邊放的全是年貨。
好天氣路就是好走,薄薄的日光雖然不夠炙熱,曬久了還是暖意融融,周鐵牛趕著車還來勁兒了,哼哼氣荒腔走板的不知名小調來,周老三也跟著來勁兒,坐在車廂裡和周鐵牛一塊唱。
兩個男人湊一塊嗓門自然大,飄蕩在路上,林間。
不一會騾車駛進了村,今日是好天氣,很多人抱了家裡的被褥枕頭大棉鞋出來曬,曬一兩個時辰就翻麵,用木板子拍拍打打,把上麵的灰塵打下來,夜裡睡覺的時候又軟又暖和,就和蓋新被子一樣。
周苦生家的紅英嫂就正在拍被子,啪啪啪拍的響極了,這是一床藍底帶紅花的大棉被,足有十斤重,寒夜裡蓋這個彆提多舒服了,被芯和被麵都是兒子給買的,紅英嫂已經炫耀好一陣子了,一有好日頭就把被子抱出來曬,有人誇這被子好她就喋喋不休的說兒子如何能乾,如何孝順。
原本周村最愛炫耀的是王金秀,但是最近半年大概是炫耀夠了,她又忙著備年貨過年,叫紅英嫂翹了幾天尾巴。紅英嫂心裡那個得意啊,王金秀的老三掙那麼多錢、開那麼多店又咋樣,不在身邊到底不能孝敬爹娘,哪裡像她的好兒子,處處貼心,掙了錢先給爹娘買好東西。
“喲,那車夫好像鐵牛。”
“你最近是不是沒吃著油?什麼眼神,那就是鐵牛!”
眾人的議論聲吸引著紅英嫂暫時撇下拍被子的動作,推開院門站在門口踮著腳往外瞧。一頭精神勁兒十足的青騾子拿著輛車進村了,坐在車轅上趕車的是和騾子一樣精神的周鐵牛。
村裡偶爾來牛車、騾車都不稀罕,可是趕車的咋是自己人呢?村民們議論紛紛,有說這騾車是租來的,也有的說這騾車一定是周老三買來的,無論如何,這陣仗回村,都給周虎生一家貼了大麵子,不少人跟著車慢悠悠的到了周虎生家門外。
周鐵牛跳下車,一邊扯著嗓子喊,“虎生叔,金秀嬸,三哥三嫂回來哩。”
於此同時周老三也從車上跳了下來,又伸手扶吉祥下車,這時候周鐵牛已經把院門推開,把騾車往院裡趕去。圍觀的村民們紛紛打聽,七嘴八舌的問這騾車是咋回事,吉祥的肚子幾個月了,猜男女等等。
車是買的沒甚好瞞,月份過了三個月早就穩定了也不必遮掩,至於男女,周老三心裡門清,村裡的新媳婦過門開懷,大家都覺得頭胎是男丁的好,生女兒新媳婦總要聽好幾籮筐的閒話,他才不想叫吉祥也受這份罪,於是大咧咧的說,“男娃女娃都好,嘿,不過我就盼著生個女娃娃,女兒好啊,貼心,我在菩薩麵前許過願了,就盼著吉祥生個白嫩的閨女,就是不知道菩薩肯不肯理我哩。”
紅英嫂呀了一聲,“隻聽求男娃的,還從沒聽過跑菩薩麵前求女娃的人,老三你也太荒唐了,仔細金秀揍你。”
周老三剛才是胡說八道,他根本沒往廟裡去,又何來許願的事情,不過是知道鄉鄰們愛扯閒話,先用話封住路,生女娃是他更菩薩許願了,生男娃是菩薩沒搭理他,總之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和吉祥沒關係。
不過紅英嬸這話聽著不太舒坦,周老三笑著損她,“再荒唐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礙不著彆人,哦對嘍,紅英嬸,你家老五回家了嗎?最近我老看他在鎮上晃悠,怎麼快過小年了還沒回麼?”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起自家老五紅英就是一腦門官司,前頭兩個哥哥都很能乾,體貼孝順,偏偏他不成器,田地裡的活兒都不做,總往鎮上泡,就不是過日子的人,她沒少為老五發愁。
“嘿,回,怎麼不回,馬上就回來了。”紅英嬸訕訕的,覺得臉上無光,正準備回去繼續拍打她的大被子,在屋裡切辣椒的王金秀和周虎生聞聲出來了,周老三和吉祥趕緊往院裡去,周鐵牛忙著將車裡的貨卸下來。
紅英看了卸下來的年貨直吸涼氣,我的乖乖,這麼多東西,瞬間覺得院子曬的藍底碎花被子不夠好,自家的孝順兒子比不過能掙錢的老三。
要是自家孩子也一車車往家裡搬年貨多好哇。
紅英帶著鬱悶走了,王金秀高高興興地拉了吉祥的手,又拍拍周老三的肩膀,喜滋滋道,“太好哩,回來的這麼早啊,我還以為過了小年你們才回呢。”
吉祥也握緊王金秀的手,笑著說,“掙錢重要,回家過年也重要,最重要的還是過日子,孝敬娘和爹。”
這話王金秀聽著舒坦,笑嗬嗬的讓他們趕緊進屋喝點水烤烤火,歇息一下,一家人團圓過年她心裡比吃了蜜糖還甜,“慧香生的小娃娃你們還沒見過吧?待會去看看,她抱著孩子串門去了。”
“行,我們先陪你和爹說話,好些日子沒見,想你們想的覺都睡不著。”周老三說的話更肉麻了,甜酥酥的把王金秀的心哄的熱熱乎乎。
“你啊,全靠這張嘴,最會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