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石榴皮(2 / 2)

如今夢見了這支狼毫筆,朱繡隻覺一直辣嘴巴的生薑味都不明顯了,她吞了口口水——要知道因著柴大娘家小孫子,這段時日她可真沒少做漿洗的活計。萬一,萬一!她洗著洗著,腦袋裡叮一聲,然後憑空出現一塊搓衣板……

這大場麵!真想想都害怕。朱繡從荷包裡又摳出一塊生薑,用牙嗑了一口,嚼嚼咽下去壓壓驚。

一直到雞叫三遍、柴大娘的破鑼嗓子又嚎起來,朱繡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隻能儘量多搶做些其他活計,盼著柴大娘看她占著手,少指派點漿洗活兒。

許是昨晚受了風,三股辮晨起臉色就不大好,尤其對著朱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朱繡心裡存著事,隻作看不見,並不理會。三股辮愈發氣悶起來。

草草用過糙米粥,柴大娘破天荒的沒吩咐下來活計,反倒讓長得最壯實的黑婆子撿出幾件半新不舊的衣服:“我是把你們作女兒養,甭說我不疼你們!今兒天好,灶上燒熱水都好好涮涮自個,彆成日家一副癩狗扶不上牆的樣子!”

幾個小丫頭戰戰兢兢地應下,等柴大娘扭頭去了東廂房,小丫頭們臉上才現出笑模樣,都跑到黑婆子身旁翻撿衣裳,這個說:“這件海棠紅的給我。”那個道:“我要這條梅子青的裙子。”

朱繡也隨大流跟過去,隻心裡發苦:柴大娘原來賣人可從來沒這些講究,還讓她們梳洗打扮,如今舍下本兒,那定是要從她們幾個身上吸夠血才罷休。

幾個小丫頭正到了愛俏的時候,小聲嘰嘰喳喳的好像雛鳥出巢,就連三股辮也精神起來,挑了這件,又舍不得那件。

看門的黑婆子也不惱,咧著一口黑牙,眼皮耷拉著,稍近她身便有一股酒臭氣。

等她們都挑揀完了,隻剩下一件紺色窄袖褙子、一條棕黃綾棉裙,料子倒是還好,隻是兩件衣裳極肥大、又灰突突的不好看,一眼就能看出是柴大娘的舊衣服。一旁長了一雙笑眼的小丫頭懷裡抱著一件水田衣舍不得撒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衝朱繡抿嘴笑笑。其他小姑娘也都看她。

隻有三股辮拎著件水紅對襟褂子,茶白絹布裙,嘴裡冷笑道:“阿大著新,阿二著舊,阿三著破,阿四著筋!是我們先挑好了,她自己不可前,混賴不著彆人!”說畢拿起腳來走了。

見三股辮朝著灶房去了,其他人也著了急,她們才吃了飯,現下灶上有現成的熱水,若不趕著,其他人用完了就得自己去劈柴燒水了。

這兩件灰不喇唧的衣裳倒正合朱繡的意,隻是她們幾個小丫頭裡屬三股辮年歲最長,若是三股辮再打扮的好看些……朱繡有心提醒一句,偏尋不著機會。

半晌午,朱繡最後一個洗完澡,又偷吃了一塊生薑驅寒,才將灶房收拾齊整,就聽柴大姐兒喊道:“繡丫頭過來!”

朱繡忙洗了手過去,卻是讓朱繡給她剝石榴。朱繡一瞧見那個鮮紅的大石榴就眼前一亮——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柴大姐兒挑剔的看一眼她,小聲說:“你就在這裡剝!若是我嫂子問起來,就說我讓你陪我說幾句話。”這是她慣用的借口,柴大姐兒從來偷吃不長腦子。若是閆娘子知道,聽這話得笑掉大牙,誰不知道這繡丫頭是個鋸嘴葫蘆,白長了兩片嘴皮子。

朱繡點頭應下,小心翼翼的剝起來,她手指細長靈活,不過盞茶功夫就將一碗鮮豔剔透、晶瑩若寶石的石榴籽端給柴大姐兒。

柴大姐兒見她用自己的手帕子將石榴皮都包了起來,滿意點點頭,這繡丫頭是個有眼色的,“偷扔了,彆讓人瞧見!”

石榴向來以喜慶吉祥、多子多福著稱,就是上月中秋時石榴也貴的很,更不用說如今這暮秋時節了。隻不知這柴大姐兒從哪裡尋來這麼個寶貝,倒救了朱繡的急。

從柴大姐兒房裡出來,朱繡便往東北角牆根下去漿洗她自己方才換下來的衣裳。二門處兩個看門的婆子抬抬眼又打起盹來——柴大姐兒常要偷吃,東北角有條汙水溝子,往常有個果皮渣子,也是這丫頭從那裡扔出去的。

整個院子都知道的事兒,閆娘子更是門清,隻柴大姐兒以為自己吃的機密,不過是旁人都不理論罷了。

朱繡背對著人,邊裝模作樣的洗衣裳,邊將石榴皮擠出汁來塗到臉上、脖子、手和手臂上。儘量塗得均勻些。

塗完了又對水再三檢查過,方才把剩下的石榴皮小心塞進自己荷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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