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賣(2 / 2)

趙太太見那小丫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暗淡下去,心裡也不忍,隻是她剛擴了鋪子,銀錢上實在不趁手,總得買個能做活的回去。

聽過這一席話,院子裡的小丫頭們都明白過來了。三股辮漲紅了臉,還有一個係著梅子青裙子的小丫頭已經害怕的抽泣起來。

笑眼兒身子微微顫抖,不自覺往朱繡身邊靠,朱繡餘光瞥見她一雙彎月似的眼睛已經紅了,悄悄拉住她的手,攥了攥。

“那這個呢?這個可是長了張討喜的臉,皮子也白。”柴大娘氣急敗壞的掐著笑眼兒的臉道。笑眼兒抖得厲害,抓著朱繡的胳膊,死活不撒手。

秦鴇子嗤笑:“如今的爺兒們都愛窈窕嬌美,弱柳扶風的女孩兒,你這個,倒像是小門小戶裡頭的那些醋老婆子會喜歡的模樣。”又指著那個梅子青裙子的小丫頭,挑剔道:“要我說,這個也就算個捎帶的,腳也太大了些兒,下力氣養出來也沒頭牌的命。”

這一下可是砸手裡兩個,柴大娘看朱繡兩人的眼神都帶刀子了。三股辮雖怕得很,可看見那兩個,心下隻覺總比沒人要強。

朱繡忐忑的很,雖這兩戶妓家沒看上是好事兒。但依著柴大娘的性子,若是今兒做不成她倆的生意,落了她的麵兒,恐怕明天就給賣到最下|賤的地方去了,她心裡早就打定主意,哪怕一頭撞死了,也絕不讓自個兒落到那樣境地。

柴大娘無法,隻得抬眼去看石階上頭戴鎏金簪的婦人。卻原來那婦人也是個人牙子,隻與柴大娘不同的是,這周牙子專往高門大戶裡鑽營,聽說還有個在國公府裡作管家的親戚。周牙人從不走街串巷的去收羅人,反倒常常截其他牙子的胡,仗著親戚的勢,出價極低。

柴大娘恨的牙癢癢,同行是冤家,她可沒請這周牙人,誰知這老虔婆消息這般靈通,知道她這裡有好貨,厚著臉皮就自己過來了。

“我這裡曆來隻給深宅裡的太太奶奶們選人。”周牙人裝模作樣的撫撫鬢角,“我原都看不上,隻是那府裡太太催的緊——頭年珠大爺一病沒了,發落了多少奴才,若不是這緣故,有多少家生子兒不夠使,誰稀罕外頭的?”偏還故意找茬兒一般,一指除了朱繡兩人的另外四個,又道:“這幾個我都要了,姐姐們彆跟我搶了罷。”

柴大娘臉都漲紫了,恨不得撕爛那張嘴。偏又不敢真得罪她。

秦鴇母嬌笑:“周姐姐看上的,誰敢跟您搶啊。就是這幾個丫頭太沒看頭,讓妹妹帶回去調理幾年,到時候出落的花兒一樣,再請姐姐帶過去侍候老爺少爺們,豈不更好?”說畢,又大有深意的衝柴大娘一笑:“不過……”

“倘若柴姐姐要的價兒忒高了,妹妹買不起,那就還得勞煩周姐姐了。周姐姐家底厚,我們可比不了。”

柴大娘這才明白,她這是教秦老鴇子和姓周的涮了,姓周的今日壓根就沒打算買人,這兩個在這裡唱雙簧呢。有心一個都不賣,又不敢。

到底不敢強犟,耷拉著臉道:“這三個二十五兩銀,這一個八兩。這兩個一共十二兩。”

這如今,風調雨順,除非從拐子手裡,一般二般的還真尋不著出色的女孩子。擱平日裡,這幾個女孩子,每個賣十三、四兩都使得。柴大娘隻覺流年不利,心疼的抽抽。

秦鴇子眼睛一亮,當即高聲叫大門外的婆子拿銀子進門。又擺腰扭胯的轉過臉對三股辮說:“好孩兒,以後你就是我女兒了。我那裡還有一個好孩子,生的單薄嬌弱,喚做雨兒。你也可人疼的很,以後你就叫雲兒。雲兒雨兒,過兩年,可就是我錦香院裡頭等地心肝寶貝了。”

簪花的婦人也奉上了銀子。

朱繡見狀,心一橫,衝著周牙子福下身去:“大娘且慢,我雖醜些,但灶上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我都做的。” 她瞅準周牙人愛炫耀、貪便宜性子,又聽說她隻做大戶人家的買賣,方有這話。

周牙人眼睛一閃,這丫頭雖黃黑了些,這禮卻不錯,說話口齒清晰,聽她的話音還會些灶上手藝。心下暗忖:走這麼一遭,隻賺秦鴇子的二兩不免虧了,把這丫頭買回去,榮府裡頭正要買人,她原準備了四個,加上這丫頭湊成一掌之數倒也使得,況且那府裡美人還少了?這丫頭有手藝又識幾個大字,送過去,興許還能得個好兒。

周牙人已是意動,來來回回的端量朱繡。柴大娘亦是一喜,又咬牙心道:果然咬人的狗不叫,今兒才知道這繡丫頭還有手藝,隻這識字還有手藝,這繡丫頭自己就能值十六、七兩。

柴大娘已下決心不賣了,忙喝罵道:“作死的小娼|婦,你哪兒來的甚手藝,還不滾回後邊去。”說著就來拉扯她。

誰知朱繡矮身一躲,隻不理,反倒拉著笑眼兒朝周牙人笑:“我這妹子最討太太、奶奶們的喜歡,還會給人按腳。不如周牙人把我們姐妹一起買了,還便宜。”

柴大娘恨得心都顫了,就要上前來撕打她。

不曾想那趙繡娘往前一站,正擋了柴大娘的路,還幫腔道:“哎呀,這小嘴兒,真是不錯的兩個丫頭,才十二兩,可是值了。”

周牙人睨了柴大娘一眼,笑問朱繡道:“小丫頭,你叫什麼?多大了?從哪裡學的灶上手藝?怎麼到這裡來的?”

朱繡笑回:“我叫朱繡,剛七歲,是我娘教我的。我娘原是大戶人家的陪嫁,打小兒跟著小姐,灶台上有手好手藝,後兒被聘給我爹,我爹是個童生,我娘從小兒就教我上灶,她也識幾個字,也都教給我了。前年我娘得病沒了,我爹又聘了後娘,後娘趁我爹去考秀才,把我賣了。旁的大娘又把我賣給了柴大娘。”

這純是胡謅,她睜眼就到柴大娘這裡了,上哪知道原來的事去。隻不過偷聽柴大娘跟兒媳炫耀說二兩銀從趕路的牙子手裡收來的病丫頭,倒生了副好骨相,命也硬,灌上一回草藥就緩過來了,等養上幾年,興許就是百倍的利。這柴大娘也不知道她的底細,更不知道二兩銀醒過來就不是原來那個了。

周牙人聽她聲音清脆,說話調理,更滿意了,道:“可憐見的。”又看笑眼兒。

笑眼兒剛就已嚇呆了,隻管粘著朱繡站著,朱繡拉她笑道:“我這妹妹是她祖父病了,家裡沒法子才把她賣了。她娘是個穩婆,教了她些捏按的手段。”實際上笑眼兒是因她家裡人覺著她生辰不好犯克,才把她賣出去,從小就不受待見,哪兒來的機會學按摩的手藝。不過是朱繡她自己會,等過去這關背地裡教給笑眼兒些手法就是了。

笑眼兒唬的倚在朱繡身邊,隻管連連點頭。

柴大娘恨得那樣,周牙人隻當看不見,從秦鴇子那裡借了十二兩給她。

趙繡娘還要去另一家牙子那裡,而兩個老鴇子是坐馬車來的,周牙人坐了一架青帷子小轎,朱繡兩人跟在轎旁。

出了這牢籠似的兩進小院,身後柴大娘鷹鉤子似的眼狠狠盯著她的背影,朱繡一曬,雖前路仍漫漫,到底還有些盼頭了。邁過大門檻的時候,朱繡悄悄從荷包裡摳出那塊有些乾癟的石榴皮,隨手扔到門裡…………

柴大娘看著自己手上掐石榴皮染上的黃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尖聲嘶吼:“那小賤|皮子……”未及說完,就捂著胸口往後頭仰,驚得閆娘子連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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