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萬壽夜遊(2 / 2)

這些兵丁煞是老練:一個上去幾拳把那男人砸醒,用刀背朝著腿上狠給了幾下,這才把五花大綁的男人提溜起來;那婦人沒挨打,但也被綁個結實;年紀最大最不醒眼的兵丁則從臨人懷裡把那孩童抱起來,看他老到樣子就知這位是在家裡抱慣了兒孫的。人群就哄哄笑起來,趕忙給這三人讓道,當頭的冷麵人開路,說話的那個牽著兩道繩子,最後頭的抱著孩子,沒一刻就不見了蹤跡。

這幾個人走到後街的臨設的衙點兒,把犯人和孩童交過去,自有人料理後頭的事。這三人又忙趕回前頭來巡察。

那個愛說話,叫鄧繼的就說:“跑了半晚上,咱們兄弟可算是立功了!”這和平時還不一樣,在萬壽節上抓著犯人就是功勞。

鄧繼看看身旁倆一個比一個悶的兄弟,隻得自己又道:“虧得冬子眼神好,要不就在咱眼皮子底下溜了。”那個冷臉叫湛冬的看他一眼,又向人群裡四處查察。

鄧繼忽的嘿嘿笑起來,“冬子出手可真利落,差點碰著人家姑娘……還彆說,那姑娘小些兒,長得還挺好,若不是她家人看的緊,恐怕那倆拐子可不會放過去。要是知道是哪家的就好了,我勤奉承幾年,興許人家就把女兒嫁我了……”

年紀最大的徐海甕聲甕氣的吐出來倆字:“做夢!”任鄧繼氣的瞪眼,也再不開口。

湛冬沒理會,小姑娘的臉龐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可讓他著意的是擋在前頭的男人。雖說行動、聲音、身形、打扮都很尋常,可湛冬還是看出來這是個淨過身的,隻是恐怕沒進去宮門……湛冬小時候養在他太爺身邊,知道在宮廷王府待過的內官,鎮日都得彎腰弓背,就算出來了,那背也駝了。不過人家也沒作奸犯科的,湛冬想了一想就丟腦後去了。

這頭,好容易才上來酒樓,朱嬤嬤一邊給閨女重新梳頭,一邊心疼,“那刀鞘殼子帶掉了一綹頭發,這還能不疼?”

朱嬤嬤、程舅舅再不許下樓去,幸而這家酒樓有三層,在樓上看完戌初的煙花盛會,程舅舅親自送這娘倆兒回去榮府。

一眨眼,就到了秋儘冬初的時節,一天天的眼見著天氣冷將上來。各家各戶都在置辦冬事。

這日,朱繡同鴛鴦、琥珀趁著好日頭,各自把鋪蓋被褥都搬出來曬,也不讓底下粗使的幫忙,三人說說笑笑,各人翻曬各人的。

一時,九秋進來,看這院子裡擠擠挨挨的都是棉胎褥衣,笑道:“可是湊一塊了,一會收的時候怎麼分的清?”

又向朱繡道:“朱繡姐姐,姑娘說若你有空,請你過去一趟。”

鴛鴦、琥珀忙推朱繡,叫她自去,“我們幾下就弄完了,一會子還去老太太跟前服侍,幫你回一句就完了,快彆磨蹭,立去罷。”

正說著,又有小丫頭跑來叫:“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問‘鴛鴦小蹄子呢,使喚我替她當差’,引得老太太直發笑。二奶奶又正說彆的笑話呢,鴛鴦姐姐快來看。”鳳姐和鴛鴦兩個常互相搭台子拆台子引賈母喜歡,聽了這話,忙忙的整衣上前頭去。

正和朱繡一前一後,後院裡隻剩下琥珀一個,琥珀叫過兩個大力嬤嬤,三兩下就攤曬好了,“沒她兩個磨嘰,我早弄好了。”

到眉壽苑,黛玉道:“中秋節送去桂花酒,安叔說父親極受用,每日都斟一鐘來喝。繡姐姐,咱們再釀幾壇可好?”這安叔說的是林家大管家林安,中秋黛玉給林如海送酒,是林安親自回南辦的。

金秋桂子,那桂花酒是怕黛玉思家心切,再窩出病來。朱繡拉她親自動手,特特從都中夏家桂花局裡買了一株老桂移栽進後院花園裡,兩人選了一枝粗乾,親手采摘了乳白色的花瓣,風晾陰乾。林家又從外頭買了極細膩的雪花白糖,將糖和花瓣攪和一起,然後摻和進家釀的米兒酒裡,密封窖藏,這桂花酒就做好了。黛玉經手的統共得了三壇子,都送去揚州了。

朱繡聽林如海已打開喝了,莞爾一笑:這裡頭受用的大都是女兒的孝心罷,不然才窖藏了多久,恐怕那桂花還沒化進酒裡呢,就是再用自家釀的米酒提味兒,也及不上那些窖上數年的。

當下指著外頭掛滿紅果的海棠樹笑道:“這時節哪兒還有桂花呢?”又指著黛玉手裡的針黹道:“但凡姑娘親手做的,就是一隻袖子長一隻袖子短,林老爺也隻有喜歡,受用的緊。”

黛玉便笑道:“你如今越發促狹了。我不過一說,又不是非要這桂花酒。”又過來拉她手,央道:“好姐姐,你的新鮮花樣多,你幫我想想,咱們做什麼酒好?”

朱繡看看外頭跟掛滿小紅燈籠似的海棠樹,笑道:“這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這果子結的這般好,咱們摘些兒來做酒,豈非更好?”

許是朱嬤嬤喜歡把用剩下的水潑給這樹,這樹得了滋養,長得越發的好,結的果子雖也酸澀,可架不住滿樹都是,光景致就好看的很。

黛玉喜歡這樹,海棠果又不好吃,便不許人摘它,隻掛在枝頭看景聽風。聞言,有些舍不得,又想給父親做好的喝。

朱繡早盯上了這滿樹紅通通的海棠果。海棠果性平,能祛風濕、平肝舒筋,生津健脾,食之能強身健體。找遍整個榮府,再沒有彆個海棠樹結的果子能跟這個比了,況且朱繡娘倆的莊子上,才種了些果樹,想得著這麼好的果子還有的等呢。

這果子經一冬霜雪,到明年長葉子時就不能用了,光當景看豈不是白糟蹋了,由不得朱繡不動心。

黛玉這一年常讀書消遣,也讀過一兩本醫書,聽朱繡說了一通這果子的妙用,也被說動了心思:“罷了,罷了,你們摘果子彆叫我看見。今日這樹遭劫,我為海棠一大哭。”

朱繡因笑道:“姑娘彆忙,我還有事與姑娘商量呢……外頭花園子的菊花開的極好,姑娘看咱們再釀些菊花酒若何?”

黛玉握住胸口,幾乎不敢相信她折騰自己的海棠樹不說,還盯上了園子裡的菊花!

才要說話,朱繡已笑吟吟的先說了:“這菊花酒又稱長壽酒,自來是重陽的佳品,可今年無閏月,日子走的快,過了重陽這菊花才開的盛了,我前些時候就沒提。這不是咱們要釀酒嗎,過些日子霜凍上來,那些枝頭的菊花就白廢了,不如叫我釀了酒來,還有價值些。”

黛玉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朱繡跟杏月道:“你們聽見了?這個辣手的,人家東坡先生還說‘菊殘猶有傲霜枝’呢,這菊花還未凋殘,她就要上手薅了!”笑鬨了一陣子,到底道:“反不是我的花園子,我眼不見心不放,你隻彆跟我說,若是我的,我再不依的!”

旁邊杏月眼觀鼻鼻觀心,心道,我的姑娘,你去咱們後院仔細瞧瞧,除了前頭你常看的那幾株梅鹿竹,後麵的那些到底是什麼樣?朱繡丫頭連竹葉都快薅光了,不僅薅竹葉,還偷摸的弄出竹瀝給你喝呢。

杏月想起自家姑娘犯了咳疾,也沒用吃藥,喝了幾天那竹瀝就好了,更不吭聲了。朱繡丫頭都是好心,況且她薅竹葉取竹瀝的,那些竹子不僅沒‘瘦’,長得還愈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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