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偷蟠桃的孫大聖(2 / 2)

正值賈寶玉在旁,聽得他連連扼腕跺腳,埋怨不叫他過去。

這卻有點兒搶了史湘雲的風頭。朱繡看她,卻見她倒不似從前,原來這時候必會說些酸話,可如今她隻捧著茶,扭過臉笑跟襲人說話。

襲人這段時間常跟著賈寶玉上前頭來,朱繡和她見著,兩人也會招呼說幾句客套話,就像從沒有過前事一般。隻是聽琥珀說,賈寶玉屋裡頗有幾個不服她管的,晴雯一向與她並肩,還不算在裡頭,最刺的那個是碧痕,仗著寶玉喜歡,很是頂撞了幾回襲人了。

一會兒,三春也來了,史湘雲便問:“怎麼不見寶姐姐?”

賈母笑道:“方才我打發人去請,誰知薛姨太太一早帶著她出門去了,明日再見罷。”

賈寶玉見黛玉不大理會自己,心下有些鬱鬱,襲人趁人不注意忙低聲道:“好好兒的又生氣了?就是生氣,在老太太跟前也隻彆帶出來。你也彆呆坐在這裡,和彆人說笑一會子,不比自己納悶好?”說罷就推他起來,送至賈母跟前坐下。

至晚間,下人來問史湘雲房舍。

賈母沉吟一會道:“叫雲丫頭跟她林姐姐住一晚上,明日再給她收拾房間,另作一番安置罷。”

那眉壽苑的擋門太歲實在可惡,林妹妹見不到,如今還再要賠進去一個雲妹妹,賈寶玉立時不依道:“好祖宗,我仍舊挪出來,在碧紗櫥外頭的大床上,雲妹妹跟之前一樣住在碧紗櫥裡就很妥當。林妹妹體弱多病的,又何必去攪擾她呢。”

朱繡聞言,心下隻冷笑,好不好的,從沒用你家請醫延藥的,這體弱多病又從哪裡來的。

賈母想一想道:“也罷了。隻是晚上不許鬨你雲妹妹,好生的在外頭睡。若是又和小時一樣攪得你妹妹半夜不睡,叫你老子捶你!”

鴛鴦服侍賈母睡下,到朱繡屋子說話,“方才我出來時,還聽見翠縷在外頭跟襲人哭,原來雲姑娘不能來,是被拘著學針線呢,那個什麼女先生,竟不是教讀書識字的先生,而是個繡娘……”

“這怎麼說?老太太和寶二爺時常打發人去送東西給雲姑娘,她們家那位繼夫人怎麼敢怠慢雲姑娘呢?”

鴛鴦歎道:“不獨雲姑娘自己,先夫人留下的兩個嫡女並史侯的幾個庶女,都一起學的。那邊繼夫人說,這針黹之事,才是女孩兒們的本分,老太太也管不得人家教養自家姑娘。”

朱繡想一想,也道:“是這個理兒,那這回怎肯送雲姑娘過來了?是小住幾日,還是常住下?”

說起這個,鴛鴦就一臉不敢苟同:“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隻派了兩個極老的婆子來,話也說不清,放下雲姑娘就逃也似回去了。老太太使人去史侯府問,才知道史侯爺點了外差,府裡正忙亂,那位繼夫人就一杆子把幾個姑娘都打發出來了,雲姑娘送來咱們這裡,兩位嫡姑娘被送去外祖家去了,下剩的幾位連同其母送去彆院……”

朱繡聽這話,就知道這位繼室夫人是打著要跟著外任的主意,隻是……“若史侯爺幾年不回,難道這些姑娘都不能回家嗎?”

鴛鴦嗤笑道:“史侯爺並非遷委了外省大員,隻是半年就回。那位繼夫人偏生就鬨出了這樣的動靜,老太太氣的臨睡時還在說。”

這話叫朱繡也難答了,這位繼夫人膝下尚且空空,想要個親生的孩子無可厚非,可這吃相是有些難堪。

正院裡,王夫人心口也堵著一口氣,周瑞家的侍立在一旁,大氣兒不敢吭一吭:也不知道那位繼太太怎麼想的,竟聽信了道婆的話,說是幾個姑娘生克她,她才沒孩子;若這幾個姑娘在家,就算懷上了也隻生女兒不得兒子。

“若她一日不生,難道咱們就替她養著不成!”

周瑞家的忙上前給她順氣,斟酌著道:“聽說那道婆很是靈驗,史侯也想個嫡子,這才……”

合著這外任也就是個由頭,怪不得怎麼打聽也不知點了什麼差事。王夫人捶著胸口,惱道:“好不容易送走這個瘟星,寶玉這半年才長進了,她又來了!”

才說著,金釧兒就進來回說:“老太太將雲姑娘仍舊安置在碧紗櫥裡,寶二爺睡在外頭床上。”

王夫人更是怒極,揮手就把周瑞家的手裡的蓋種掃下去,潑了金釧兒一裙子。

半晌,王夫人才道:“鳳丫頭呢?府裡這麼多空屋子,哪裡安置不來,寶玉都多大了,還要跟姊妹擠在一處麼?”

周瑞家的無法,低聲回道:“舅太太使人來請太太的當下,西府也來人請二奶奶……史家送人來的時候,都不在這裡……”金釧兒也說:“到晚上,下頭未收拾出房子,老太太便叫先安置了。”

王夫人想起娘家嫂子今天說的事情,忽然問:“姨太太今天也不在?我恍惚聽說帶著寶丫頭出門去了?”

周瑞家的忙道:“一大早就出去了,太太回的時候,姨太太和寶姑娘也還未回來。隻不知現下回沒回。”

王夫人捏捏眉心,隻道:“罷了,明兒再說。”周瑞家的和金釧兒才鬆一口氣,忙服侍王夫人梳洗,歇下不提。

這頭王夫人憋著一肚子的氣睡下,那邊薛姨媽也好不自在,又摟著薛寶釵淌眼抹淚的傷心。

“內務府如今也忒看人下菜碟兒,叫咱們家領的是個什麼差使!”薛姨媽黃著一張臉兒,腫著眼睛道。

每年十月間,內務府會分派差事給各皇商世家。有些個世家多年都做一事,這分派不過就是個形式兒;有些不得意的,便會常常更替差事。差事更替,一則不熟不好趟;二則多是油水不豐厚的沒人願要的。

當年薛父在時,薛家長年做香料、木材的差事,油水極豐厚。這幾年光景差了,就有幾樣被旁家搶了去,可也不跟今年似的,竟然領了個“進上宮花”的差事!

薛姨媽一想起來,就悲從中來,哭道:“這些個皇商世家裡頭,地位最高的就是支領皇宮內庫帑銀的。當日你父親還在時,咱們家也是這裡頭的一個!如今人走茶涼,才不過幾年間,甭說這內帑了,就連差事也越發上不得台麵!”

薛寶釵也難受的緊。今上這數年裡,每年都要在世宦名家之女裡,選人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讚善之職。薛姨媽見送薛寶釵進宮之事遲遲未成,問起哥哥王子騰和姐姐來,皆是叫耐心等候之詞,故薛姨媽便起來這個心思。

自過了重陽,薛寶釵常陪著她母親出門拜訪,就是想走一走舊日的關係,好能選中為公主陪侍。誰知這些日子下來,聽到的不是推托之詞,就是些不鹹不淡的敷衍的話,叫薛寶釵怎能不心灰喪氣。尤其是今日,她們娘兒倆個足足空等了幾個時辰,才見著那家的太太,她家的小姐說話間還夾槍帶棒的,薛寶釵還得裝著聽不出的樣子。

薛姨媽從炕櫃裡頭翻出前幾日薛蟠帶回來的匣子,打開看,正是些紗堆的花兒。薛姨媽眼淚簌簌的掉,越看越氣,雙手舉起匣子就往地下砸出去,口裡罵道:“這個不爭氣的兒!祖宗的基業在他手裡敗了!”

薛寶釵顧不得彆個,忙看她的手,見不曾傷著,才趕忙勸道:“媽這是作什麼?這也不是哥哥的錯……說到底,咱們家沒個硬靠山罷了。舅舅官兒雖做的大,和內務府、戶部且不相乾,等閒插不進手去。姨媽家這裡也是這個理兒,隻是不知道大姐姐怎麼樣了,若是大姐姐出頭了,也還好一些。”

薛姨媽哭道:“自你父親沒了,各省的買辦、總管、夥計欺負你哥哥不諳世事,都拐騙起來。咱們住在你姨媽這裡,他們才不敢忒作耗,這才安生了多少日子,又分派了這麼個差事!那些人更不把咱們放眼裡了……我的兒,你哥哥隻會胡鬨,我隻靠你,若你能選進去,以我兒的才貌品格,誰能不愛……咱們就又起來了,可偏偏……”

說罷,又大哭起來,那日,薛姨媽一聽差事,就兩眼發黑,險些站不住。若不是夾著這一宗兒,薛姨媽就算和娘家嫂子不大和睦,可哥哥終究是親的,靠著哥哥,也不至於跟沒頭蒼蠅似的亂碰亂撞著,想趕緊讓寶釵選送上去——這差事嚴格說起來是明年的,若寶釵能被選送上,內務府看在這姑娘的來日可能有的前程上,也會鬆鬆手或給調換或再多分派一項體麵些的差事。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像甄家,靠著甄家老夫人和甄太妃,如今都把江寧織造把在手裡了。

薛寶釵歎口氣,舅舅和姨媽家總歸隔了一層,借力也有限,若是不能進宮,便隻能給哥哥和自己尋個高門親事,可這也難得很。

下炕輕輕把絹花都拾起來,薛寶釵心裡一團亂麻,隻看白日那位小姐暗含不屑的態度,就知道自己這身份尷尬的很,人家眼裡且看不進呢。

薛姨媽擎起一支絹花,恨道:“這樣兒的花,宮裡的貴人哪兒稀罕帶呢?”薛寶釵默然無語,不說什麼東珠、翡翠、瑪瑙,就連珊瑚、鬆石、琥珀都不鑲的花兒,縱然是新鮮花樣,又哪兒能入貴人的眼呢。入不得眼,哪兒來的什麼油水、賺頭?

況且這紗堆的花兒,和金陵絨花還不一樣。金陵絨花須得老手藝人,這花偏沒那麼複雜精巧,擱在這些貴人眼裡,越發一無是處了。

薛姨媽哭了一程,忽道:“你姨媽家的大姐姐也是好模樣兒,況還是國公府的小姐,砸進宮裡也連個水花兒都沒濺起來。我的兒,咱們隻怕得另尋著路了。”薛姨媽每每問及元春,王夫人都語焉不詳的,況且哥哥那裡也沒個準話,薛姨媽心裡就有了彆的想頭。

薛姨媽心思淺,家事又是與寶釵商量慣了的,當下,喁喁私語。薛寶釵臉上淚痕未乾,紅暈已上來了,隻低頭擺弄衣服不說話。

娘兒們後半夜才胡亂歇了,薛蟠又是一夜未歸,不知去哪裡尋歡作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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