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劉姥姥(1 / 2)

卻說次日清早, 薛姨媽和薛寶釵才要用飯,就見王夫人打發金釧兒來問:“姨太太今日可還要出去?我們太太說若您在家, 她要過來同您說說話。”

薛姨媽忙問:“可是有什麼事?”

金釧兒笑道:“昨兒舅太太使人來請太太過府去,興許為這個。”

薛姨媽聽了, 心下有些不自在,原來二嫂子昨兒請姐姐家去說話了, 她還不知道呢。薛姨媽原是家裡幼女, 王子騰之妻進門, 和這個小姑子很是相處了幾年, 兩人間就如同王夫人和賈敏一般, 私底下有些嫌隙。

若不是因這個, 縱然王子騰升了九省統製, 奉旨出都查邊, 可嫂子還在家呢。論遠近親疏, 兄嫂家才是娘家,薛姨媽很該帶著兒女住在王家才是。

薛寶釵從旁笑道:“今日不出去。原是些家裡的故友舊交,知道我們來了, 一年裡打發人送來好幾回東西來, 實在推辭不過,才過去走動走動。如今好容易走完了,還出去作什麼。”

說著, 又叫鶯兒賞金釧兒, 又叫外頭婆子好生送出去。

金釧兒不知底裡, 回來還跟妹妹道:“往日隻知道薛姨太太家富貴, 在金陵老家極有名望,今兒才知原來人家在都中也有這樣多的老相識……可見真人不露相也是真人。”

薛寶釵目送著出去了,才問她母親:“姨媽不大來這邊,往常都是咱們去姨媽那裡,可是舅舅家有什麼事?”

薛姨媽思忖半晌,忽有些喜意:“不是我兒的事有消息了罷?若不為這個,我再想不出彆個來。”也顧不上好生用飯,趕忙催促寶釵道:“若果真如此,你的造化就來了!”

又喝命鶯兒:“快去服侍姑娘重新妝扮!把前兒才做的那件雲錦的拿出來,再從我那裡把鑲紅寶的那支鳳簪拿過來……”

薛寶釵忙道:“鶯兒且慢,你先出去。”待屋裡隻剩下她們娘倆個,才道:“若姨媽來說的是那事固然好,可媽昨兒才說大姐姐進宮去連個水花都沒砸起來,怎麼這會就忘了?大姐姐還在裡頭沒出頭,我這兒就打扮的那樣兒,可叫姨媽怎麼想呢?”況且姨媽又不喜人打扮的鮮豔招搖,在自家麵前還說過幾次風姐姐妝扮忒過的話。

薛姨媽撫掌笑道:“可是我歡喜的糊塗了,虧了我兒能定住。”說罷,隻自己換了見客的衣裳,又在臉上敷粉好使得氣色更好些。

一時梨香院裡就忙碌起來,老婆子丫頭要掃那些落葉,並擦抹桌椅等,還得預備外擺的茶果器皿。鶯兒就忘了回史大姑娘來了的話。

薛寶釵令人置備下好茶果子,就進裡間去了。先是拿了本書閒看,後又擲下書,仍舊叫鶯兒把針線簸籮端來。

朱繡一大清早就起來了,先在老太太用早茶的時候回了要摘花的話,賈母笑道:“隻摘去罷,叫著你林姑娘、雲姑娘也都去,就說我的話,叫嬤嬤奶媽子不許攔著。姑娘們鮮活是好事兒,隨你們鬨去。”

旁邊鴛鴦就道:“老太太愈發縱著她,若剪禿了,明兒沒花帶隻叫朱繡丫頭給您找去,況且兩位姑娘才不去呢。雲姑娘許是搬家鬨得,口角起來燎泡,還有些起熱,我才叫翠縷服侍她吃了一丸天王補心丹。林姑娘那裡更是個愛花人。況且早起風硬,花園子底下泥也是濕的,除了她,誰願意去呢。”

說的賈母就笑了,又問湘雲,道:“往年雲丫頭最是個康健的,怎麼養的這樣弱了?”想了想,吩咐琥珀道:“既是吃了天王補心丹,也還罷了。你去看著些,若還不好,就叫外頭請大夫來看。”

朱繡和琥珀一起出來,琥珀道:“少聽鴛鴦胡謅,老太太這裡日常帶的隻是花房裡的養的,花園子裡的經過風霜,那花朵上總有些瑕疵,老太太是看不上的。你有用,剪禿了又何妨,反不過幾日就長出來新的來了。再者你不剪它,倒叫外頭那些婆子偷摘出去賣了。”

朱繡因笑道:“往常還說我像老媽子,你絮叨起來比我還像呢。快去看雲姑娘去罷,這起熱可不是鬨著玩的,不用管我,我心裡有數呢。”

說畢,就和九秋從小藥房搬出來一摞曬藥的圓簸箕來。

大花園裡的菊花開的正好,朱繡細看時,果然有幾株名貴的泥金九連環、太真含笑、汴梁綠翠上頭都有被掐去的痕跡,那幾株都靠裡麵,若是來往的丫頭媳婦愛美摘花帶,不至於冒著弄臟繡鞋的險進裡頭摘。

她和九秋剛過來這裡,沒鉸幾朵呢,就有兩個有些眼生的婆子趕上來,遠遠就喊:“誰在那裡?老太太的花園子也敢撒野!”

朱繡當下心裡就有數了,九秋方才要罵人,朱繡隻示意她先彆說。

那兩婆子趕上來,才氣喘籲籲地停下,看見那一摞簸箕,立刻急了眼,凶神惡煞的就罵:“哪兒來的輕狂小婦養的!亂折亂掐的不說,你們還偷上了!”

朱繡心下好笑,這花園子就跟她家的似的。其實朱繡這會兒摘的都是些叢生的白菊、□□,那些名貴的、大花盤子的菊花隻能賞,並不適合來入藥泡酒。這些白菊、□□花朵小些,平日也無人掐來簪頭上。

“嘴裡放乾淨些!你們是哪個?我們摘花礙著你們什麼事兒,少這裡充大吆三喝四的!”九秋忍不下,立刻噴回去。

這兩個正是姑嫂二人,罵人的這個稱何婆子,另一個是她小姑子方婆子。這兩個本不是正經在府裡當差的,何媽早年是被榮府采辦的學過些小戲的女人,多少年都沒差事了。因著何媽有個親姊妹配給了夏家的,夏家比何家有些能為,她妹妹夏婆子便謀了大廚房的差事,也是借著夏婆子的勢,她二人才能進府來。

這姑嫂兩個早聽說大花園裡花兒極好,還有人偷摘來賣,便也動了心思。隻允諾分給夏婆子四層,夏婆子便每日趁天早人少時帶她們進來,這樣斷續半個月,果真賺了不少,膽子愈發大起來。

今早才折了幾枝,就見有人來,她二人慌忙躲起來,見竟也是來摘花的,本想等等,卻看見竟是抬著簸箕來的。這兩人便琢磨著這和她們一樣,都是來偷花的,往日見著各房的丫頭折花帶,也不過是拿手握一把,況且她們也從沒見過這早就來摘的。

說到底,還不是生怕朱繡兩個拿了那些家夥事,把她們看重的那幾隻貴重摘了。這才乍著膽子,虛張聲勢的叫罵,想著把兩個不經事的丫頭嚇走。

先前朱繡兩人不還嘴,何婆子還敢罵人。這見九秀聲勢強硬,已是氣弱了,何婆子拉拉她小姑子的衣裳,就要走。

朱繡道:“站著,你們是哪個屋裡哪處行當的,我怎麼沒見過。”

何婆子這才看清楚眼前這姑娘,穿的雖素淨,可衣服料子賣了她家都買不起,那頭上、手腕子上帶的也是鑲珠嵌玉的。當下便怕了,囁嚅道:“上下幾百口子,姑娘哪裡能都認識呢,我們原是不識泰山,老眼昏花沒看清……這就走這就走。”

就連九秋都疑惑了,“你們不認得朱繡姐姐?”

後麵方婆子道:“這主子屋裡的姑娘多了,咱們哪能都認得。”

這話不對,這府裡頭彆的屋裡的大丫頭興許有人不認得,可老太太屋裡的,自來都高人半籌,就是沒見過真人,也聽說過名字。這倆婆子明明聽到她說朱繡姐姐的名字了,還隻不認識,可見是外頭的人。

朱繡和九秋對看一眼,朱繡道:“隻管報上名字。我是老太太屋裡的,這各處的媽媽們我即便不認識,也都聽說過。”

倆婆子慌了神,方才還扯著老太太做大旗,這回就犯人家手裡了。也不要藏在樹後頭的花兒了,兩個就要跑。

朱繡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二位想想,我隻一喊,你們能跑出多遠去?況且那鬨大了,可是不好收場。你們隻說,是哪家的,是誰把你們夾帶進來的?”

兩人不敢跑,何婆子隻站著哀求:“姑娘行行好,我寡婦失業的,沒個差使,才不認得姑娘。縱使不認得姑娘,也犯不著什麼罪過,姑娘這樣作興,彆人知道了還說姑娘拿大欺負老弱。”

九秋都氣笑了。這話說的,好像是朱繡姐姐氣量狹小,因她們二人不認識自己才歪派她們的錯處。倒不提她二人偷進府裡的罪過,反倒打一耙,賴在朱繡姐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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