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放貸(2 / 2)

哭一程,鬨一程“好你個璉二!你那些臟事臭事不犯到我眼前,我隻當不知道,若不然,你有多少尾巴我抓不著……”平兒見她說著說著又醋上了,忙在賈璉身後給她使眼色。

鳳姐抽抽噎噎的,把話音又轉回來:“你外頭胡鬨也就罷了,偏生給家裡招來禍患!他逮不著你,一日日的求見,偏生我顧著你理虧,怕他在外頭叫破了你沒臉了,還得放進來!你隻不管不顧的,他縱然是一族的親戚,可到底是外男,這樣下去,叫我和平兒怎麼活?外頭傳將起來,我們也不用活了!索性你現在就勒死我倆個,我倆還能落個清白名聲!”

哭著就一頭撞進賈璉懷裡,拿著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掐,賈璉看鳳姐哭成這樣,扭身一找平兒,平兒默不作聲,可臉上全是淚痕,淚人一般了。這嬌.妻美妾,可憐成這模樣,賈璉早心軟了。況且他心裡也有鬼,素日他上手的小媳婦、俏寡婦可不老少,鳳姐此時揪出來說是後街的,他哪兒知道是哪個,真就以為是素日造下的孽了。

況且這賈瑞不是個好東西,貪圖薛大傻子那幾兩銀子,還做過撮合學裡的小子弟給薛蟠的拉皮條的勾當。賈璉自知自己不是個好東西,可這賈瑞隻比自己還要壞幾倍去。若真是上手了他的相好,這賈瑞真能不要臉皮的做出討要好處的事兒來。

賈璉自從揚州回來,見識了南國瘦馬風光,心已野了的,故此近日經常不著家,再沒料到給家裡帶來這樣的麻煩,他當下也羞慚慚的。他反思一回,忙哄鳳姐道:“老爺吩咐下來的事務也完的差不多了,我這幾日都在家裡,等著他來!”

話說到後頭,已有殺氣在裡頭:賈璉自然不會自降身份打上門去,定要賈瑞巴巴找上來當麵給他個好看!

這晚上,賈璉就宿在鳳姐這裡,夫妻兩個多日未來的,賈璉又少見鳳姐這可憐的柔弱樣,彆有一番滋味,夫妻兩個都十分受用。

次日起來,鳳姐粉麵桃腮,很精神煥發的模樣兒,同賈璉一起吃飯,桌上夫妻兩個眉來眼去,小意殷勤自不必多說。平兒外頭侍奉著,心中著實有些酸澀,又忙忙整衣肅容,把不該有的情思都壓下去。

賈璉吃罷飯,也不到前麵去,隻往東廂去看大姐兒,出來時見平兒眼底黑青,像是被賈瑞嚇得仍鬱鬱,不由得笑著說兩句軟話,一定要給她們出氣雲雲。鳳姐在裡頭聽見也不理論,心情大好。

待賈璉出去,才對平兒道:“原你勸我,我還覺著叫你二爺出手,未免便宜了那狗東西!可如今這麼看,倒是歪打正著,借這事也給咱們這二爺套套籠頭,免得撒出去就不知道回來!”

平兒親捧上一盞茶給她,笑道:“多虧了繡丫頭提醒了我,她跟著朱嬤嬤,到底多了些見識。”平兒之前把話掰碎了勸鳳姐,隻特把朱繡說東府的事情變成自己說,她和朱繡都明白,相互很不必多叮嚀交代。

鳳姐叫平兒也坐下,歎息道:“朱繡丫頭真真是個好人兒,人品、能為都不必再說的,隻細心體貼這一樣兒,就比彆個強出百倍去。昨日她送來的那兩匣子點心,那奶卷子一看就知道是特地給咱們大姐兒的,大姐兒愛的什麼似的。昨晚上你二爺捏一個喂她,她小.嘴兒趕著謝爹爹,哄的你二爺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知道,你二爺一去幾個月回來又不著家,大姐兒認生,實則有些兒怕他,昨晚上那一出兒,叫我這心裡……”

說著就抹了抹眼睛,卻絲毫未提王夫人送來的那碗酒釀酥酪。平兒心裡一動,窺著她的神色道:“今早上太太還打發人來問姐兒吃那酒釀酥酪受用不受用,奶奶正和二爺吃飯,我沒敢打擾,隻說很受用就打發回去了。奶奶怎麼說?太太可是有什麼吩咐,不好叫奶奶的,拿這個作引子來的。奶奶要不要往那邊走一趟,一為謝太太賞,二為問問可是有事?”

提前那碗酒釀酥酪,鳳姐就不自在,屋裡沒外人,當下直說道:“縱然是甜酒釀,大姐兒才多大,能吃那個?我才進門子的時候太太還為奶媽子撐不住寶玉鬨,喂給他一勺酒釀發作一回,這會兒就給大姐送來這個!真是誰家的孩兒誰家疼,就是蘭小子,如今也貴重的很了,太太很有些遠近的。”

平兒就知王夫人近些時候特彆抬舉蘭哥兒叫奶奶心裡不自在了,就笑道:“大姐兒有二爺疼著,不比彆個更好。隻是奶奶心裡知道太太打著彎兒找你有什麼事?”

鳳姐猶豫一回,才小聲兒倒:“太太前麵露過音兒,說是都中達官貴人家的太太奶奶們多有把銀子放出去給人使的,利錢甚多,況且也是給人救急的好事兒……我還沒拿定主意,許是太太等急了回信兒。”

平兒見她分明是已動了心,隻是不想從太太那裡過一手,想自己獨賺,才這麼托著。要擱在以前,平兒也信鳳姐掛在嘴邊上的“便告我們家謀反,也是不怕的”,可自打結交了朱繡這個好姐妹,她識字知法的,常聽她說些外頭的新鮮事兒,再不敢如此傲慢狂妄。

況且這等放貸獲利的事也說過,常有逼死人命的,許是直接出錢的大人們並沒有那樣狠毒,可這些人放錢出去都是通過地痞惡霸操持的,那些人瞞上欺下,仗著出錢大人的權勢無惡不作,大人們還蒙在鼓裡呢,就背了一身的孽債。什麼時候翻出來,那些人一跑不見了人影,下獄降罪的卻是出錢的大人。這些人確實得了高額的利錢,根本無從抵賴翻案,那些人命隻能算到自己頭上。為官做宰的尚且落不了好下場,更何況內宅婦人呢。

平兒知道鳳姐一貫愛財,有這樣白得錢的巧宗兒,等閒勸不回頭。腦子飛快轉了轉,擰眉道:“奶奶,不是我多心!說句犯上該打嘴巴子的話:侄女兒像姑,就連咱們家太太都說您的性子與太太年輕的時候有些仿佛。奶奶隻把自己放在太太的位置上,有這樣的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兒,您不自己做,反給侄女兒?我自知造次了,倘或太太帶著您一起做,我也沒這話。”說畢,就從炕沿上起身,站到屋子當間兒,跪下來磕頭。

熙鳳知道平兒嘴裡的“咱家太太”指的是自己叔母。王子騰夫人的確說過王熙鳳肖姑,頗像大姑子的話。鳳姐小時候就很得王夫人喜歡,也有這個原因在。

鳳姐雖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在平兒絕子湯和自己生大姐兒等幾件事上也的確在心裡頭疑心王夫人這個姑媽,可心裡頭並未真覺著王夫人會坑害自己這個親侄女。但平兒這話叫她也難反駁,若易地而處,自己會願意嗎?自己都不願,姑媽有宮裡的元春,還有寶玉,再加上賈蘭,這麼些個用錢的窟窿等著,怎麼會一股腦的把好處都給自己呢?

她沒叫平兒起來,反倒喃喃自言自語幾句。平兒抬起頭,道:“奶奶什麼性子,嘴上狠得什麼似的,人家一軟求您就應了。以後這些銀子說是落到奶奶這裡,可還不是填補了公中?大老爺一個章子,老爺一幅話,淌海水似的銀子就沒了,這些個錢哪次不是說一聲就從賬上支走了,還有那些來打秋風的,太太隻說回給奶奶知道就罷了。奶奶管著家,去年還念叨著說若不是林姑娘給的二萬兩,咱們就得寅吃卯糧了。”

鳳姐親自拉她起來,道:“那你的意思,這事做不得?”還有些不舍得利錢。

平兒笑道:“我哪裡有什麼見識,不過是覺得蹊蹺罷了。奶奶若要討主意,何不回家走一遭兒,問問咱們家太太去。您是在咱們家太太膝下撫養大的,比情分,她自然是更向著您,您討她的主意也是親近的意思。”說著,看一眼鳳姐,又道:“奶奶這兩年叫事情纏住,都不大得空回娘家了,反倒是太太,時常回去。奶奶回去一次,還是同這裡太太一起的,還得跟著二爺這裡稱呼叫‘舅太太’,嫡親嬸母怎麼就成了隔一房的舅媽了!”

這話叫王鳳姐也動容,當下道:“你越發長進了,好些個事我倒是得問你的主意,再幾日,比我還強了。”

平兒心裡一激靈,知鳳姐此時還沒彆個意思,但日後可就說不準了,立刻跪下道:“我是奶奶教導出來的,奶奶家務繁冗,一時想不到的本就該我想著,若是我連這個都不能了,那還跟在奶奶身邊有什麼用呢。況且這些淺薄的道理,奶奶真想不到,不過是奶奶心裡放著二爺放著太太,不願意想罷了。”

“快起來,我知道你的忠心,這就很好,以後多替我想著,我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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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拿果子逗大姐兒,大姐兒因他昨天喂糕,媽媽叫多吃了兩塊,小人兒打著這個主意,很是親近討好賈璉。喜得賈璉了不得,也不出去,隻一味的哄她玩。父女倆其樂融融,是從沒有過的情景。

卻說賈瑞自以為鳳姐已鬆動了,隻是昨兒礙著人多,不好張嘴兒,今日再去,必能得手。因此,如熱鍋上的螞蟻,五更天就起身,一直等到約摸著鳳姐議完事就立刻進來。

誰知朱繡這樣倒黴,她從羅翠塢去賈母的榮慶堂,在必經的那條甬道上,又撞上了賈瑞。

昨兒晚上鳳姐院子裡鬨了一出,已是人皆知了。朱繡自思道,就怕再遇上這又色又蠢的糟心人,她還特意晚些個時辰出來,天殺的又撞上了。

賈瑞許是也覺得巧,竟攔著路,涎著臉湊上來笑:“唉喲,這可是有緣了,姐姐且等一等我,我是你瑞大爺!姐姐香名哪個呀?”

那眼睛直勾勾的,叫朱繡惡心的夠嗆,更何況這人見她是個丫頭,還大膽上前要動手動腳。

朱繡一躲,手裡提著的梅花樣式的攢盒就叫他碰開了。

賈瑞見這丫頭容貌不俗,本就日思夜想鳳姐而躁動的很,偏生幾次三番的遇上這個丫頭,心裡自覺鳳姐都能上手,這丫頭也不在話下,越發撞得心坎火熱,由不得又湊上來。

朱繡早在攢盒蓋子開了的時候就已有了主意,她躲閃間像是害怕一樣一手捂住胸口,跟著手上幾個平常的小動作……

賈瑞糾纏再三,這丫頭隻把那攢盒擋在前頭,叫他連個頭發絲兒也沒摸著,不由得敗興。低頭一看那攢盒,裡頭荷花酥、桂花糕、梅花餃等等五彩繽紛的應有儘有,香甜的味道叫他肚子一叫,登時上手從碰開的縫隙裡捏出兩個水紅色如荷花綻放的荷花酥來。

一麵往嘴裡塞,一麵笑道:“正好給瑞大爺香香嘴兒……”

朱繡見已吃進去,不等他再說什麼,抬腳衝他腳指頭狠狠地一踩一碾,用出了吃奶的勁兒,然後蓋好攢盒,繞過去就跑。

賈瑞疼的直不起身,又被荷花酥嗆著,等他罵咧咧的回頭去尋時,哪裡還有蹤跡。

賈瑞也不知那樣一個纖細的小丫頭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勁兒,他隻覺腳上疼的都走不直道兒了,要不是想著鳳姐就快得手,早脫了靴子看看腳趾頭是不是折了。

這麼一瘸一拐的進了鳳姐的院子,他一麵罵朱繡一麵往屋裡窺探,卻聽旁邊廂房裡,賈璉出來道:“你幾次要見我?”

把個賈瑞唬的麵色青白,忙上前作揖請安。

賈璉皺著眉頭打量他,半晌道:“廳上坐,上茶。”

賈瑞方才被噎著了,見了茶忙捧起來就喝。賈璉越發皺緊了眉頭,正待要分說分說時,忽腿被大姐兒抱住了。原是大姐兒正與爹爹親呢,見他出來了,也自己邁著小步子跟出來,奶娘後頭護著,並不敢攔。

賈璉立時和顏悅色,要先哄姐兒回去。

誰知賈瑞肚中嘰裡咕嚕一陣亂響,噗噗幾個臭屁,嘟啦一下子瀉了出來。

椅子上、地上……

賈璉才看一眼就趕忙撇過頭,險些惡心吐了。大姐兒哪裡遭過這樣的罪,早被臭哭了。

賈璉一把抄起大姐兒,逃命一般奔將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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