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癩頭和尚(1 / 2)

賈瑞是真的冤得慌。格格黨%他還一頭霧水呢, 賈璉那裡就突然變了臉,把他從床上薅下來不說, 還跟瘋了似的去燒那鏡子。

不過那鏡子邪性得很,賈瑞打個哆嗦。一麵是個骷髏, 誰知道另一麵是什麼,幸好自己沒照見, 要不這會子瘋魔的指不定就不是賈璉變成自個了。

興兒揪著賈瑞過來叫賈璉時, 才發覺這瑞大爺嚇得失.禁了, 身子底下一股子尿騷味, 可真是個孬種。

賈璉直喘粗氣, 同來的心腹小童隆兒忙鬆開攔攙賈代儒的手, 趕上前去給他順氣。

賈璉稍微平複下來, 就大拳頭砸向賈瑞的臉, 把個賈瑞打的哭爺爺喊奶奶的求饒, 油兒醬兒醋兒的臉上開花。

隆兒生怕把這病中的瑞大爺打個好歹,自家爺不好交代,才要過去攔著些, 興兒卻拉住他瞅著代儒冷笑:“瑞大爺可沒病呢, 才見著他老人家臉上煞白煞白的,咱們二爺也隻當他病的狠了,誰知人家裝病誆咱們家呢!府裡老爺和咱們二爺還巴巴的送過來人參這等貴重藥材, 全不計較他衝撞了咱們家和寶二爺的過失。知人知麵不知心, 瑞大爺好歹也是個讀書人, 為著裝病, 偏生塗脂抹粉的做個戲子的扮相,這豈不是侮辱斯文?”

代儒先是因賈璉忽然發作而氣的心口疼,緊接著又被那妖鏡嚇得肝腑亂戰。虧得賈璉不懼怕燒了那妖鏡,才要說話呢,賈璉又無禮蠻橫的打起孫子來,代儒隻氣的老淚縱橫,哆嗦著手指要喝罵賈璉。

誰知興兒一番連諷帶刺的話把賈瑞的臉皮都扒了下來,代儒先顧不得彆的,定睛一看,他倒先呼喝家人:“拿大棍拿繩來!拿他來!”

賈璉見這做派,連連冷笑,叫興兒拿帕子給他擦手。見代儒叫人將賈瑞摁到凳上,舉起大板打了十來下,代儒尤是嫌輕了,罵道:“我這老臉都被你這忤逆不孝的混賬丟儘了!堵上嘴去,著實打死!”

一時代儒的老妻被下人搬來救兵,抱住賈瑞嗚嗚的哭早死的兒子媳婦。賈璉看著牙酸,老爺打寶玉時,太太亦是這樣的作態,原他心裡還豔羨寶玉有親娘疼寵維護,可這會兒隻覺得大凡這等不肖無恥之徒,很該打死了大家乾淨!這些個一味隻會嬌慣放縱、拿眼淚威逼人的婦人更是可惡可恨之極!

見老夫人一來太爺的氣就癟了,興兒拉拉賈璉的袖子,偷摸的向賈瑞的床榻上一指。賈璉會意,他既整日癱在床上裝病,必不會老實,那帳子裡不知藏了什麼汙穢東西呢,正好此時翻將出來,給太爺添把火。

況且賈璉也怕這齷蹉玩意兒還有彆個肖想鳳姐的東西,三步並作兩步至床前將被子、枕頭俱掀了。

那被子一掀開就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出來,叫賈璉的臉色更陰沉了。賈瑞成日看這些東西,有時候勾弄起來,未免有指頭消乏的事情,故而那被窩裡的氣味實在難聞。

又從賈瑞的枕頭底下翻出掩著的香.豔話本子,那褥子裡頭還藏著避火圖和秘戲圖本兒,賈璉譏笑一聲兒,見無其他東西,便看了興兒一眼。

興兒嘴裡嘖嘖的,將那本封皮子就極露骨的秘戲圖本擱在最上頭,一溜煙呈給代儒去了。

代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氣的說不出話來,偏生他老妻已扶著賈瑞從凳上下來,更如火上澆油一般,奪過板子來,就要打死這不學好的孽畜。

賈代儒素日管教孫子極嚴厲,在賈瑞這裡積威甚重,賈瑞踉蹌兩下就撲通跪在地上,代儒一腳踹在他胸口,賈瑞方用胳膊肘住地麵,棍子已下來了。也合該他有這一劫:他爺爺代儒年老體衰,老爺子舉起板子就已力竭,那桐木又沉,那舉起的棍子就順著它自己的重量落下來,好死不死棍頭正砸在賈瑞兩腿當間兒。

隻聞一身慘叫,賈瑞真正臉色煞白,瞬間轉為極紅,再就青紫了,連一句整話都沒說出來,就翻白著兩眼暈死過去。

賈璉後脖頸絲絲冒涼氣兒,牙都疼了,一看賈瑞那個地方都陰出血水來了,不覺得夾緊了兩股。

興兒咽了幾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悄聲問:“爺,咱們?”

賈璉捂住腮幫子,立刻叱道:“糊塗東西,還不快去請大夫!光天化日竟有妖人邪道來害人,太爺為了救孫子,無奈下這等狠手!……唉喲,太爺太爺,您呼氣、呼氣,坐下來……我已使了幺兒去請大夫了,瑞兄弟被妖人害成這樣,如何能忍,我這就親自去報官去!定叫衙門捉拿來那惡人給瑞兄弟報仇!”

賈璉見不是事,連忙遁走了。

及至出來,賈璉眼珠子一轉,卻帶著隆兒直奔都察院處喊了冤,察院坐堂,見是榮國府的長孫親自來報案,忙又知會了五城兵馬司並步軍統領衙門,全城裡緝拿作亂的妖道。

回去榮府時,興兒已早一步回來了,見著賈璉忙上前稟明:“……老太爺身子硬朗,雖一時氣急驚怒,大夫看過還不打緊。隻是瑞大爺卻不太好……”

賈璉心道,打到那處,都打出血水來了,能好了麼。

興兒附在耳邊,悄聲道:“子孫根都爛了,大夫說這樣的傷勢不僅治不好,還恐爛到彆處去,就神仙也難救他的命了。大夫叫太爺給瑞大爺尋個熟手的刀子匠,快快了結了是正經。”

聽得賈璉直撮牙花子,想到前事也覺的出氣,忽笑道:“既這麼著,你管你奶奶要二十兩包上給太爺家送去,再稟明一聲就說我已報了官了,請他們看緊門戶,免得叫妖道尋著空子。隆兒親自去方磚胡同去請小刀劉上門給你瑞大爺‘看病’,小刀劉出手的六兩銀子並謝禮統共給他十兩就罷了,這十兩不必管你們奶奶要,爺這裡替瑞兄弟出了!”

賈代儒的老妻恨得要命,嚎啕大哭:“真真是一世的冤家對頭,他們害的瑞兒生了一場大病不說,如今……如今害的我孫兒……這是幾輩子的仇呢!”

代儒老了十歲不止,可也無法。畢竟是他動的手,況且那妖鏡也是他招進來給孫子的,不覺得老淚縱橫:“冤孽啊!”隻是賈瑞已然這樣,就更需要銀錢將養著,賈代儒萬不能丟了名聲,若不然族裡定然不肯把家學交給他掌管,就更沒個束脩進項了。隻得打落牙齒肚裡吞,把賈瑞裝病並賈璉打人搓火的事情都掩下,隻推到妖道害人上去了。

賈璉回去如何與鳳姐表功,鳳姐心坎子忽然發現這男人還靠得住,都不必細說。隻是賈璉想起那鏡子心裡後怕不已,又兼他燒鏡打人出了一身的汗,從代儒家中跑出去的時候卻沒顧上穿戴披風,第二日就頭疼鼻塞,著涼病倒了。

王鳳姐往日再剛強,看見賈璉為著自己受了這罪,況且還有個妖道後患沒逮住,不禁又感激又窩心,嫁給璉二這多年方覺著男人心裡頭有自己。不僅親自請了尊菩薩供在耳房裡,還日日殷勤侍奉賈璉,不假他人之手。

向來體壯之人往往一病就易危重,賈璉高熱兩日,每每醒來都見鳳姐不離床前半步,眼底青黑,口唇乾裂,比自己這個病人還嚇人,心下自思道:往常人都說媳婦還是原配的好,自己還總嗤笑不信,素日裡還總哀歎自個命犯夜叉星,討個老婆處處要壓男人一頭才罷休。如今這光景,這老話果然不錯。

賈璉這一番明悟,過後雖仍舊管不住自己,可總算再不想著討回來,也顧著鳳姐的體麵。

往常在床榻上,有些個眼紅挑撥的小媳婦總要嗑鳳姐的牙,說些醋罐子醋甕的酸話招賈璉。賈璉從前聽到這話,就跟得了命一般,總要附和咒罵幾句才罷休;可自打這場病好了之後,他卻不肯了,時常摔臉子走人,也不回身再去找這說閒話。那些被他上手的丫頭媳婦俏寡婦,哪個不是又圖他相貌風.流俊秀、又圖他銀錢大方,為著兩句挑撥酸話,就被撂開手去,焉能不悔恨的腸子都青了呢。

沒幾時,街巷裡都知道賈璉外頭再胡鬨,也是敬重嫡妻的。男人擺出這副樣子,家裡女人必然會被高看一等。這一來,鳳姐的名聲倒是好了不少。

況且鳳姐自己親耳所聞那些神叨怪事,她和平兒還把賈璉的病歸咎到那妖鏡的身上。此一番,鳳姐最不屑陰司報應之說的人,心裡頭也敬畏了起來。她有了敬畏,不必平兒多勸,行事就大度正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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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朱繡這邊,賈母親自吩咐了她照管寶玉的餐飯,朱嬤嬤和她母女兩個再如何不願意和鳳凰蛋牽扯,朱繡也不得不暫時接過寶二爺的三餐來。

正好是賈璉鬨上賈代儒家的這日,朱繡自打清早一起身,就眼皮子直跳,心裡頭不知為何慌突突的。她把晚上擱在枕邊曬月光的翠華囊待在頸上,才覺得好些。

至晌午,晴雯親自過來,笑道:“繡姐姐,早晨你這邊送去的鮮肉小餛飩,二爺倒吃了一碗。還有那幾碟子煎蘿卜糕、椒鹽桃酥,許是姐姐做的格外精巧些,他也拈了兩塊進嘴裡。好姐姐,你隻想想,可還有什麼彆的花樣兒?這小祖宗眼瞧著臉都凹進去了,隻我們看著就焦心的很。”

朱繡抿嘴一笑,這晴雯果然心直些,若是襲人來了,必不肯說自己心焦,反要拉出老太太、太太來壓人的。

“我這幾日使了多少功夫,也沒看出來寶二爺愛吃什麼不愛什麼。老太太說他往日愛些精致甜口的飯食,或是下酒的重口的糟鵝掌一類的菜式,不喜歡大葷的,可大廚房裡和我這邊送去的,也沒見寶二爺吃下多少去。”

晴雯擰眉道:“就是這話,我瞧著,二爺的口味像變了個人似的,倒喜歡葷的、鹹鮮的多些了。好姐姐,你隻想想,把這種咱們家沒有的,或是外頭賣的那樣的新鮮小吃做些來,我估量著他倒愛吃呢。”

朱繡想了一回,道:“罷了,我做幾籠葷餡兒麥燒、蝦餃出來,大廚房那邊兒照著你說的叫準備些鹹口葷鮮,還有你們房裡的例菜,一並都送過去,看寶二爺吃不吃。”他吃不吃的倒不打緊,反正自己這邊不僅姆媽,就連黛玉也愛這些外麵的特色小食兒。

葷餡兒麥燒是用雞肉、火腿、香菇配上時令鮮菜作餡兒,那薄皮不必包上,用手一提,四周就如同花朵綻放,鹹香撲鼻。蝦餃則是用通州新運來的鮮蝦,調入打成茸的豬肉,再點綴幾粒綠瑩瑩的冬筍粒兒,包裹進幾乎透明的澄麵皮子,端的是晶瑩剔透,鮮美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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